政法大学的占地面积比海大要大一些,从门口走到一号厅得走上个十来分钟。
“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何言礼问。
“不是,我跟我舍友过来的,她有些事所以我就想着一个人逛一逛。”
“那这么说你不是冲着交流会来的对吧?”
“可以这么说。”
何言礼和她并肩走着,从侧边吹过来的风还带着沁人的茉莉花香。不知怎么的,虽然两人只见过一次面,但他感觉他们之间并没有那种陌生的感觉。
“那要不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逛一下吧。”
“你不去交流会吗?”
何言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你一样,我也不喜欢这种枯燥的活动。”
迎着阳光,景岚突然想起自己最一开始要对何言礼采取的计划。可现在自己已经搭上了何砚州这条线,自己有必要再跟他弟弟继续接触吗?
她看着眼前的男生,和他哥哥相比,那双未涉世的眼神显得那样清澈真诚。
看着看着,景岚突然笑了。
为什么自己要做选择呢?投资课上不早就教过了吗,为了分散风险,绝对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我听说你们学校的藏书比较全,我想找一本书,可以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吗?”
来到图书馆,跟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后景岚就跟着何言礼进到了馆内。
政法大学的图书馆有三层,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台阶,台阶两旁分布着许多书架。
因为今天的活动,图书馆没什么人来。
景岚上了台阶,按照分类寻找自己想要的那本书。
她早就了解过,何言礼最爱哪个作家的书,也查过政法大学有哪些比较小众的藏书。
眼睛扫过一排排书名,在第十层台阶的书架上景岚找到了目标。
正好,那本书放得也够高。
景岚试了一次没够着,再想要去尝试时,一只手从她背后伸了上去。
何言礼看到封面上的作者名颇有些惊讶,“你也喜欢洛拉劳夫的书?”
“对,我很喜欢他书中的世界,也很喜欢他的价值观。”景岚佯装惊讶,“你也喜欢他的书吗?”
“我15岁的时候看过他写的那本《提里斯之邦》,当时给我了很大震撼,从那以后我就到处找他的书看了。”何言礼把手上的书翻了两页,“洛拉劳夫的书都出版很早,国内翻译的都词不达意。有些俚语都是原模原样地翻译出来,读起来就很奇怪,所以还是看原文比较好。”
景岚自诩英语学得还算不错,但要能流畅地阅读原文她还差了一大截。
她翻开手中的书,密密麻麻的文字变成了一串串扭曲的符号。
人家十五岁就能阅读英文原着,自己十五岁仅能用有限的单词堪堪写满英语试卷的最后一道作文题。
景岚合上书,心中慢慢有了一个念头。
“哪里能买的到原版小说呢?”
“国内的话大多都不出版他的书了,国外或许能买到。”何言礼想了想,“不过你需要的话我家里有,你可以拿去看。”
景岚脸上露出尴尬,“我的英语还没有那么好,看原文的话还是挺吃力。”
何言礼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抱歉,我没想那么多。”
“不用抱歉,我还要感谢你呢。”她笑了笑,“让我有了学习的动力。”
何言礼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藏着星星。他错开了自己的眼神,安静的图书馆只听得见自己胸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离开图书馆,两人在旁边的小亭子坐了下来。
正如何言礼所说,在洛拉劳夫的作品上他有太多观点想要和人交流。
景岚虽然粗粗看过这个作者几本书,但她是完全不认可书中作者的观点。
洛拉劳夫是一个善于为理想主义打造乌托邦的作家,他洞悉人们对于人们美好世界的向往,认为一切的苦难都来源于人们对生活不够热爱,不会反抗造成的。
可在当时的背景下,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热爱生活是因为他们不想吗?一个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看着亲人因为饥荒一个个死去的生活,他们能怎么去热爱拿什么去反抗呢?
当然,这些话景岚只会埋藏在心里。
何言礼说什么她就跟着说什么,偶尔反驳一下他,再假装自己被他说服。
一来二去,对方就会得到一个虚假的知己了。
两人聊了两个小时,邱淞婷就来了电话。
“抱歉,我朋友找我了。”景岚不好意思道。
“你朋友在哪,我送你过去吧。”
东门离得不远,景岚和邱淞婷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所以,她并不打算接受何言礼的请求。
当拒绝的次数多了,少数的应答才会显得珍贵。为了这少数甜头,男人们会使出浑身解数。
“今天已经占用了你太多时间了,我知道东门在哪,我自己去就行。”
眼见她就要离开,何言礼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景岚也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但她就是要等,等何言礼自己迈出那一步。
就在她的再见即将要说出口的时候,对方终于开了口。
“那下次有机会再见。”
景岚点头应下,挥了挥手以后转身离开了。
何言礼的眼神追随着她的背影一路向前,等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慢慢收回眼神。
他坐在凉亭的木椅上,身旁仿佛还残留着属于她的茉莉花香。
只是一阵风吹过,吹散了香气也吹乱了他的心。
来到东门,景岚远远地就看见邱淞婷落寞的背影。
“怎么了,感觉你有点不高兴呢?”她问,“和那个男生发生了矛盾吗?”
邱淞婷摇头,“没有啦,只是感觉有点累。”
景岚对观察别人情绪这方面敏感得很,她一听就知道对方肯定是说谎了。
她看了看时间,“既然累了那要不要带你去放松放松?”
“怎么放松?”
“跟我来吧。”
两人上了公交,驶过两站路后就下了车。穿过马路,一块石溪公园的石碑出现在眼前。
来到公园一角,一只胖胖的花猫叫吸引了邱淞婷的注意。
她还没来得及接近,那只猫就掉头走了。
“跟着它走。”景岚说。
花猫带着两人来到一间屋子,房前台阶上趴着几只花色各异的小猫,懒洋洋的似乎是在晒太阳。
景岚带着邱淞婷走了过去,一张说明海报挂在屋子大门旁的墙壁上。
“原来这里是专门收养流浪猫的。”邱淞婷看完说。
“对,屋子的主人是一个老奶奶。”景岚抱起一只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小猫,“到目前为止,这里已经有二十多只小猫了。”
邱淞婷也抱起一只小猫,这些小猫看起来胆子似乎很大,不怎么怕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浪猫在这?”
“有些是流浪猫生下来的,有些是附近大学生毕业以后带不回家弃养在这的。”
“原来如此。”
听到动静,屋里走出一个老奶奶。
她一头银发所剩不多,岁月在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小岚你来啦。”老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有力。
“最近一段时间比较忙,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了了。”景岚向她介绍一旁的邱淞婷,“这是我的朋友,她也很喜欢猫猫。”
老奶奶笑了笑,“喜欢就好,这些猫都干净得很,随便摸。”
两人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邱淞婷对她手上的这只胖橘猫爱不释手。
“小岚,你以前经常过来吗?”
“每个月会来两趟。”景岚说,“给他们带点零食吃的什么的。”
邱淞婷手上摸着猫,心里却百感交集。明明是这么美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人用那样难听的传闻来污蔑她。
“小岚,对不起。”
景岚有些懵,“怎么了?突然给我说对不起。”
“在不认识你的时候就轻信那些谣言。”邱淞婷眼眶微红,“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我就能早一点认识你,而不是到现在快毕业了才和你成为朋友。”
“人不是生来就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的,至少我们现在已经成为了朋友不是吗?更何况又不是毕业以后就不再联系了,日子还长着呢。”
景岚替她擦掉眼泪,心中却无太多波澜。
找到了宣泄口,邱淞婷的眼泪一下就止不住了,哭湿了好几张纸才停下。
“心情好些了吗?”景岚问。
“好多了。”
“哭了这么久肯定也饿了,咱们去吃晚饭吧。”
“好!咱们去吃大餐!我请客!”
吃完晚饭,回学校的公交上,邱淞婷已经困得睡着了。
景岚将窗户开了个小窗,吹着迎面而来的晚风。
正想戴上耳机听歌,杨文桀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喂,你在哪呢?”还是他一贯不礼貌的语气。
“有什么事?”
“心情不好,有空陪我出来兜风呗。”
景岚冷声说:“我不是用来逗你开心的宠物。”
“你这个人真的一点情趣都没有吗?”
“那你告诉我,情趣这个东西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
“行行行,我不是来听你讲大道理的。”杨文桀眺望着远处的湖景,“我是真的心情不好,就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
“给我一个跟你聊天的理由?”景岚说。
“你人好。”
电话里一阵沉默,杨文桀看了眼通话界面确实是还在通话中的状态啊。
“你说吧。”
“你有哥哥姐姐吗?”
“没有。”
“我有一个姐姐。”杨文桀说,“从小到大她的成绩都是第一名,而我呢都是倒数那一栏的。你也知道嘛,一般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在前头父母难免会偏心。”
“你在听吗?”他问。
“我在听。”
得到回答,杨文桀继续说了下去。
“等我意识到他们偏心的时候是在成人礼那一天。当年我姐姐办的成人礼特别隆重,我就特别想要一个成人礼。但无论我怎么求怎么闹,他们都拒绝了。他们告诉我,如果让我们家亲戚看到我这副不成器的样子会很丢脸。就这样,我一生中最期待的成人礼就这么取消了”
他的声音变得十分压抑,“你明白那种感受吗?无论我怎么努力,父母的眼里都只有另外一个孩子。”
“我不明白,我只有一个三天两头就消失的妈妈。”
杨文桀沉默良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揭你伤疤的。”
“没关系,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谢谢你,听我发牢骚。”杨文桀说。
“不客气,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挂了。”
“等等。”杨文桀喊住了她,“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目前我没有讨厌你的理由。”景岚昧着良心说。
“那就好,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挂掉电话,杨文桀一头靠在沙发上。
这时,卧室里响起了敲门声,他起身去开门。
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端着一个杯子站在门口,“今天开会开的累不累?妈妈给你榨了你最喜欢的梨汁,尝尝怎么样。”
杨文桀靠在门边,端起果汁喝了一大口。
“妈你干嘛要这么累,这些小事让保姆做就好了。你这只手昨天才做过保养,可不是用来干这些粗活的。”
妇人被他哄得开心,“你这孩子,净会说些好听的话。”
“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在最亲爱的妈妈面前那可是从来只说实话的。”说着杨文桀还举起三根手指,“天地可鉴哦。”
“好好好,我相信你。不过这次你跟欣欣没吵架吧?”
杨文桀将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那当然没有,公司的事她都不让我插手,整天忙得找不到人,我就是想吵也没机会啊。”
“欣欣也真是的,做姐姐的也不知道带带弟弟。”
“是啊,害得我连一点工资也没有,快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杨文桀捧起自己的脸,“你看你儿子最近是不是都瘦了。”
妇人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哪能不疼呢。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耍什么把戏呢。我那里有张卡,明天你拿去花吧。”妇人瞪了他一眼,“可别再让你爸知道了。”
“还是妈对我最好,下辈子我还想做您的儿子。”
“你还管下辈子呢,这辈子你过好我就知足了。”
“遵命!”
关上门,杨文桀脸上的谄媚陡然间消失不见。嘴里的梨汁甜的发腻,他去到卫生间接了一杯水漱了几遍才把那股味道去掉。
要钱这件事,果然不容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