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光灯很暗,仅照得床头一角光亮。
秒针在夜色中稳步旋转。
忽然间,安静的屋内响起一声咳嗽。
打破了秒针规律的节奏。
灯光稍稍亮了一些,但并不刺眼,仍是柔和的橘色暖灯。
一阵流水声响起。
接着,便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谢谢。”
景岚接过水,灌了几口后才止住了喉咙发痒。
杜鸣彦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要吃东西吗?”
“不用了。”景岚放下杯子,“谢谢。”
“医生说你的膝盖有淤青,双脚也有严重的冻伤。”他停顿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没事。”
见她不愿意提,杜鸣彦也不再追问。
屋内再次归于平静,一人看向窗外月色,一人则垂着头出神。
“为什么突然要给电视台投广告?”
杜鸣彦抬起头,看向她苍白的脸。
“因为你。”
“什么?”
景岚看了眼钟,凌晨四点,这家伙不会是在睁着眼说梦话吧?
“我知道你在竞争高一倩的位置,所以才找她来谈广告的事情。”他说,“至于其他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而再再而三的异样,景岚就算再傻都看出了这杜鸣彦对自己是有别的心思。
“不要多想,我没那个意思。”
他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猜测。
“那你想干什么。”
“找你合作。”
“合作什么?”
“梁朕宇虽然是光业的接班人,但他基本不管事手上资源不多。而且他这个人心性高,许多事情不愿意去做,于你而言会有很多限制。”
“所以呢?”
“所以你选他,不如选我。”
景岚沉吟片刻,对比杜鸣彦,梁朕宇可操控的权限确实太小,而且凭感情支配也不稳定。
如果能和杜鸣彦合作,利用他手上的资源,许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觉得你能帮我?”
“只要我想,我就能。”
他话说得肯定,让人不容置疑。
景岚也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你要什么?”
“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女朋友。”
景岚靠在床头,眼神落在半空中。
这笔买卖她怎么算都不亏,可就是太不亏了,才显得有诈。
“我没必要骗你。”杜鸣彦知道她的顾虑,“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好处。”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地,自己都是得利的一方,景岚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答应你。”
听见她答应,杜鸣彦眼睫轻颤,柔灯在他眼底亮起点点微光。
“但是合作条件要加一个。”
“什么。”
景岚看向他,“我知道中拓现在是京市国际贸易的龙头行业,但终究是外来企业,资历背景和口碑上相较于其他本地企业有差别,这就会导致中拓在一些国家级别的招标上竞争力较弱。”
杜鸣彦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媒体的优势在于信息广泛,影响力大。”景岚语气坚定,“所以,我会慢慢利用这些优势帮中拓提高竞争力。”
等她说完,杜鸣彦没有立刻应答,而是问了一句:“为什么加这个条件?”
“共赢才叫合作。”景岚说,“而不是单方面的支配。”
杜鸣彦笑了一声,“我答应你。等你好了,我会让人去你们台里签合同,你到时候记得出席。”
景岚看向他,“不用了,既然辛开民他们这么想要这个广告,就给他们吧。”
“什么意思?”杜鸣彦不解。
“让他吃碗死刑前的断头饭而已。”
病房的门关上,杜鸣彦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她,还是想自己。
想她的傲气,想她的共赢。
想自己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想自己有没有撒谎,如果有,又是几次呢?
翌日。
下了六天的大雪停了。
“嗯,没多大问题,就是可能这段时间去不了台里了。”
“没事的高老师,有什么事打电话就行。”
刚一挂掉电话,病房的门就被人敲响。
景岚说了声请进,便见杜鸣彦拎着一个纸袋子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他没回答,只是自顾自地从袋子里拿出食物放在桌边。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些。”
弄完,他便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景岚看了眼桌上的早餐,又看了他一眼。
心想这人精神还挺好的,昨天四点走,早上八点又跑了过来。
不过他精神好不好也不关自己的事,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一口饭没吃,确实也是饿了,拿起桌上的粥便要往嘴里送。
“是烫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那盛满甜粥的勺子停在了景岚嘴边。
感受到热气,她吹了好几口,等到温度适宜才吃下这口粥。
一碗粥吃完,杜鸣彦仍坐在一旁。
也不说话,就是看着手机。
“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头也没抬,“医生说今天上午他会来给你换药,需要有人在。”
“我让…”
景岚欲言又止。
现在是上班时间,除了佟兆英,她好像真的叫不来其他人陪同。
更何况她也不想让佟兆英过来,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她肯定又要担心了。
“麻烦了。”她说。
两人共处一个屋檐下,沉默已成了常态。
景岚倒是不觉得尴尬,拿起手机跟吴佳琳发信息说一下自己的情况,然后商量着视频的事情。
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只见两个护士走了进来。
“景小姐,你需要换药了。”
“好。”
杜鸣彦让出了位置,两名护士走到床边。
一名护士将一次性卫生纱布铺在床上,接着把景岚的脚挪到了纱布上。
因为在冰雪里站了太久,她的脚板长出了几个冻疮,护士替她抹上药,动作虽然很很轻但还景岚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来分钟,两边的药都换好。
“杜先生,这瓶药酒是用来活血化瘀的。现在景小姐还不能涂,要等十二点钟以后才行。涂完之后要用手轻轻揉搓大约十分钟,发热以后才能更好吸收。”
杜鸣彦点头,“知道了。”
“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好。”
护士走后,景岚的困劲又一下子上来了,但脚上有药只能放在外面晾着,一时半会还不能睡。
“你先休息吧。”
“嗯。”
“中午要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景岚摇头,“不用了,还不饿。”
“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等杜鸣彦离开,景岚一头栽在枕头上。
这段时间自己不出现在台里,辛开民和邓塬怕不是要笑酸了脸,再加上杜鸣彦的投资,必定觉得这位置非他莫属了。
笑吧笑吧,笑得开心一点,哭的时候才会更难看不是。
病房里的暖气很足,景岚就这么靠着,便沉沉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朦胧间,她听得一阵敲门声。
可那敲门声又仿佛是幻觉一般,忽远忽近。
景岚想要起身开门,可念头刚起,身上突然传来一阵温暖,想要醒来的意识遂又被洪水一般的倦意压了下来。
床头的椅子被人搬起,复又轻轻放下。
整个过程安静得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杜鸣彦坐在椅子上,视线所及之处,是女人的睡颜。
他见过她许多模样。
唯独她睡着的样子,他是第一次见。
没有伪装,没有锋芒。
像一幅画,画中笔触极尽温柔。
忽然间,她身体动了动。
杜鸣彦收回眼神,视线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然而她只是嫌热将手伸出了被子外,并没醒来。
出走的视线再次有了归处。
他看向那只搭在被子外的手。
手掌心处,有一小块绯红。
他伸出手,低头看向右手掌心。
那片绯红,与她相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