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给胡姨娘看诊完,回了尤清之。
尤清之又道:“这回多亏了你们夫妇俩了。我这儿还有一桩生意,不知你想不想做?”
黄氏惊奇道:“奶奶和我能做哪门子的生意?”
“你知道杏花庄的那些姑娘们的吧?”
等黄氏点头,尤清之又道:“绣娘最重要的两样,一是眼睛,二是手。我是想问问,你这儿有没有什么法子?”
黄氏想了想道:“关于眼疾,我的确有些心得,直接告诉奶奶就是了,说什么生意不生意的。倒是护手一道,怕是经年的绣娘们更老道些,很用不着我。”
尤清之笑道:“现如今你们自立门户了,账自然是要算清楚的,否则以后我也没脸来找你了。”
黄氏便笑,只好应了下来,道:“我这就告诉奶奶。”
“别忙,”尤清之喊住她,叫来银蝶:“你拿纸笔来记着。”
银蝶过来回房里拿来纸笔,等黄氏说话。
黄氏道:“若是用药,当以芜菁华、槐实、苍术为佳,只是这些姑娘们尚谈不上眼疾,平日里多吃黑豆、枸杞等物也就是了。”
尤清之点头,黄氏又道:“绣娘们的眼疾都因用眼过度,日常需隔半个时辰休息一刻钟才好。另外,最好每日绣花处不能太亮,也不能太暗。”
这些尤清之都知晓,问道:“还有其他的法子吗?”
黄氏笑道:“若奶奶有心,将绣娘们寻常用的灯油换成枸杞子榨出来的油照明,对眼睛有颇多益处。只是枸杞子价本就不便宜,榨出来的油就更金贵了。”
尤清之道:“这都不要紧,钱还能赚,眼睛坏了就救不回来了。”
想起封氏的眼疾,尤清之又问道:“若已有了眼疾,你可有法子治好?”
黄氏问道:“奶奶说的是谁?”
尤清之叹了一声,把英莲一事说了一遍,又道:“这封氏为谋生计,日夜绣花,又常常哭泣,如今双眼已然迷蒙了。”
黄氏拧紧双眉,道:“只怕要让我亲自看看才好。”
尤清之道:“我过几日正要去杏花庄,你若无事,可否一同前去?”
“自是可行。”
尤清之道:“这回真是正经生意了,我想问问你,可有护手的方子。我问过杏花庄的绣娘,她们护手多用猪胰制成的胰子洗手,然后涂上马油。虽有些用,但十分耗时,又不方便做事。你那儿可有什么方子?”
黄氏笑道:“您可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什么好的没有见过,别说这些臊我。”
尤清之挑眉一笑,道:“我可把钱都送到你眼前了,你随便拿出个方子糊弄我一回就是了。”
“奶奶真不是玩笑?”
“你听我说,一则,我们这样的人家虽也有一些保养之法,但都造价高昂,府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有了更实惠的法子,我岂有不愿的?
二来,绣娘到底不比我们,把手看得十分要紧,若你有更好的,我也愿意去给她们置办。
最后一点呢,你若有了法子,叫人制成膏脂,在医馆旁置个铺子专卖这个,还怕没有生意?
最后这点是你的事儿,若你不愿,算我白说一嘴。”
黄氏笑道:“我知道奶奶是为我好,只是如今医馆平日赚的,尚能够我们夫妇二人过活,暂不必考虑这些个。”
尤清之杏眸微颤,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以为我不知你们夫妇为人?如今你们医馆也算小有名气了,只是这名气不是靠着你们的医术,倒是靠着你们的好心。我在府里都听说了,城里有个医馆,大夫是个菩萨心肠,为穷苦百姓看病,常常不收取银钱。”
黄氏笑道:“并非不收,只是赊账而已,病不等人,先治好了他们,等有钱了再来销账罢了。”
尤清之道:“什么菩萨心肠?照我说,你们很不该如此做事,更不应该落个善人的名声。”
黄氏不解,道:“奶奶这话是为何?”
尤清之叹道:“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衣锦还乡做贤人,又有佛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人做了一辈子坏事,但凡变好了,或是不做坏事了,人们多会夸赞。而好人呢,哪怕做了一件错事,便把你前头全部的好都抹去了。”
尤清之见黄氏沉默了,又道:“我说句不好听的,烈女失贞,不如老妓从良。你们如今好心本没有错,我担心将来恐怕会惹祸上身。”
“奶奶说得有理,只是凡赊账的,都是些可怜人。”
尤清之便道:“我问你,你们开医馆也有这么久了,可有多少人来销账?”
黄氏叹道:“十之一二。”
尤清之道:“这就是了,他们可怜又可恨。你看着吧,必会有一等人,为了省些银子,来医馆装可怜的。”
“我们也看得出来,”黄氏笑道:“只是外子说,累得他们演一场,当付个戏钱吧。”
尤清之也被逗得一笑,继而才道:“你们医馆如今病人想必络绎不绝吧。”
见黄氏点头,尤清之数落道:“你们这就是在扰乱市场秩序!”
黄氏道:“市场,这是何意?”
尤清之也是气急了,才说起这话,解释道:“就是市井的意思。你想想,金陵这么多家医馆,都要赚钱吃饭的,你们这么做事,他们生意必会萧条。日后你们就成了这些医馆的众矢之的了。”
黄氏嗫嚅道:“那那些穷人,我们就都不管了?”
尤清之叹道:“穷病难医,你们好心也不能这么做。”
“还请奶奶指教。”
尤清之道:“谈不上指教。我问你,你说的赊账,可有记录病者姓名籍贯,何时何地何病,欠了多少银子,又可立下字据?”
“倒未曾这么详细,更别提字据了。”
“字据是非立不可的,再有,若觉得他们可怜,大可换种方式让他们还钱,或是家中种的蔬果,或是上山摘的药材,通可以拿来抵债。若有一等偏要来占便宜的,这样的人直接拿字据告上衙门去,看他还能抵赖?”
黄氏道:“这样的人,日后不理他就是了,再来找我们也不会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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