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夹带着夏日来临的躁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湖面微波轻荡。
叶清轻轻吹着手中的白瓷杯,小口小口地喝下去,看了会窗外湖面上飞过的小鸟,她轻轻扬起朱唇,对这样悠闲自在又的景物很是喜欢。
她来到一旁案子边,看着孔婷正拿着小颗粒的千机榫卯一个一个地搭上去。
她的速度极快,半天时间就已经搭出了几座亭台楼阁,比叶清自己搭的时候快多了。
叶清笑了笑,对着依然认真搭榫卯的孔婷笑着道:“婷儿,按你这个速度,不用三天,就能把剩下的榫卯全部都拼接好了吧!”
孔婷没有搭话,手上不停地搭着榫卯,开口道:“我看了《天工开物》,有几个地方想不明白的,就来搭一下榫卯试试能不能有其他的突破,现在好像已经有点灵感了,我再拼完这个亭子就可以了。”
孔婷从小跟着父亲和齐老学习医术,如今医术修为已不比宫中的太医低,可自从接触到了这本《天工开物》后,仿佛开启了她的另外一个兴趣及世界,已沉迷得不可自拔。
叶清欣慰一笑,这样也好,孔婷还年幼,多接触其他的事物也是好的。
叶清看了会后,又坐回到书桌前。
她翻开桌上放着的《子安阵法》,那是前些日子,萧彧从孟太傅府中搬回来的书籍中找到的,是孟子安所创,也是后来叶茂之根据这本《子安阵法》创制了《烈火阵法》。
叶清研究后发现,前段时间孟子安托人送来的《阵法二》与十多年前的《子安阵法》有着同工异曲之处,却存在着细微的千变万化,如果第一本《子安阵法》能创制出《烈火阵法》,那这第二本《阵法二》是否也可行呢?
她将三本书打开放在桌面上,细细地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一晃一个时辰过去了,叶清放下手中的书,长舒了一口气。
她站起来,将三本书都拿了起来,慢慢地往外走去。
经过孔婷身旁时,对着她道:“我先回房了,你一会就过来吃饭吧。”
“嗯。”孔婷依旧将注意力放在榫卯上,并没有抬头,只是在叶清快要走出房门时再次说话:“刚下完雨的路有点湿滑,你小心一点走路。”
叶清闻言看了眼地上湿气较重的路面,回头欣慰地看了眼孔婷,笑着回道:“我会注意的,谢谢婷儿的提醒。”
说完,她由冬梅扶着,慢慢地往南院走去。
回到南院,阿圆正在外间做女红,孟祈云也拿起一块绣布在一旁学得有模有样。
叶清走过去看着,孟祈云学着绣的正是江南有名的双面全异绣,不由问道:“云姨第一次学刺绣,就学这么难的了吗?”
孟祈云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秀眉轻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手中的绣盘上,轻轻道:“先学着麻,如果双面绣都能学会的话,那其他的估计也容易学。”
叶清笑了笑,也认同她的这个想法,只要学会了这最难的双面绣,那其他的估计也不在话下了。
她转过身,将手中的书拿出,对着孟祈云道:“云姨,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要请教你。”
孟祈云看着她手中的《子安阵法》和《烈火阵法》,眼底浮现出一丝意外,随即将手中的绣盘放下,随着她来到书案前。
孟祈云拿起那本《子安阵法》,问:“这是从你外祖父家中拿回来的吗?”
“嗯,是的。”叶清随即将《烈火阵法》也递到她面前,继续道:“当年父亲从这本《子安阵法》中创制了《烈火阵法》,使得烈火军在战场上屡立奇功,这是大舅舅在我成亲时托人送来给我的,我想着能否也像父亲那样,再创制另外的阵法。”
孟祈云闻言眼神亮了亮,随即却又暗淡了下来,开口道:“你父亲常年领兵出战,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本不在话下,所以能创制出这烈火军的阵法,但你幼时本就少到校场中去,也从未带兵打仗过,这阵法,也不是说那么容易就能凭空创制出来的。”
这个问题刚才叶清也想到过,于是道:“所以我来找云姨协助,我想先做一个沙盘,用这阵法先在沙盘上进行演练,如果可行的话再记录下来。”
那天杨清颂的排兵布阵让她想起了年幼时与父亲母亲一起到校场上的情景,心中的回忆和震撼充满了她的全身,觉得自己好像本就属于战场似的。
而这两天她看着《子安阵法》和《烈火阵法》,心中那想法越来越强烈。
叶清满眼期待地看着孟祈云,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她的眼睛闪闪的,传递出了与平日不一般的期待,溢出满满的光芒。
孟祈云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办法拒绝那样的她,便将书拿起,缓缓开口道:“好!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的!”
叶清闻言立马欣喜万分,她伸手握住孟祈云,声音高扬:“谢谢你,云姨!现在我们需要先做一个沙盘,所以得将沙盘的样式画出来,让吴管家帮忙准备好。”
说着,她拿出宣纸铺开,拿起笔蘸了蘸墨水,道:“沙盘我以前见过,但很久没接触了,我们一起看看该做成什么样的,大小、尺寸、所需什么东西都要一一列出来,我画得不好,或者缺失什么的,你提醒提醒我。”
“好,没问题。”孟祈云将砚台摆好,站在旁边看着。
阿圆抬眼看来,笑着感叹了句:“孟姑娘还是适合行军布阵多于刺绣啊,看来这个绣盘还是我来绣吧!”
孟祈云掩面而笑,她看过来,开口道:“闲余时间,我还是要学会刺绣的,答应了给阿清的孩子绣肚兜还是要做的。”
说着,她想起了自己那性格倔强的女儿,继续道:“到时婷儿成亲了,我也要给她绣的。”
阿圆点了点未抬起来的头,感叹道:“虽说你之前过得不易,但往后的日子都是有盼头的,真好啊!”
叶清闻言往阿圆的方向看去,想起阿圆的丈夫在成亲四年便因病去世,而她的女儿也在前几年因故而亡,此后便一直呆在方家。虽然跟着李柔娘过了几年不错的日子,但想想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叶清再次看了一眼她,缓缓开口:“圆姨,以后我和二哥哥的孩子都让你来带,如果嫌太多了,就只帮我带就行,不用管二哥哥的。云姨你说是吧!”
“是啊,以后如果婷儿生了,可能还要你帮忙呢!”孟祈云接过话,“虽说阿清小时候我也带过一段时间,但那也是三四岁以后的事。婷儿出生后我只带了她两个月,平时都是他父亲带的,我当时什么也不会,这方面可还得向你请教的。”
知道她们是在安慰自己,阿圆心里欣慰,笑着道:“那我确确实实也带大了少爷小姐和我自己的女儿,在这方面虽说不是特别厉害,但是经验还是有的。”
叶清闻言兴奋道:“谢谢你圆姨!”
“客气什么你这孩子!”阿圆说着,将注意力放在手上的绣盘,不再说话打扰她们。
叶清也不再言语,与孟祈云一道讨论着沙盘的草图。
孟祈云看着那已有初步样子的草图,道:“画成这样应该也差不多了,只是感觉与你父亲书房的那个有点差异啊!”
“这也是根据父亲的沙盘画的,但不是京都书房的这个,而是西境校场上的那个,你看看像不像?”
孟祈云闻言走到她的身旁,细细地看着草图,半晌,她感叹道:“确实是跟西境那个很像,不过这么多年了,具体细节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但应该跟你画的这个差不多。”
说着,她看了眼叶清,继续道:“想不到你对西境的印象还这么深,最后一次从西境回来,你也不过六七岁吧!”
叶清放下笔,她抬眸看向窗外,定定地看着那因风吹而飘动的叶子,轻声道:“我最后一次去西境,是六岁半的时候去的,在那里呆了大半年,是过了七岁的生辰后才与父亲母亲一起班师回朝的,回来京都的时候,都夏天了。”
西境回京都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是与父亲母亲和两位兄长一道的,即使路上条件艰辛,叶清也从未道苦,反倒是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只是回到京都半年左右,叶家被构陷勾结西凉,不到半个月,整个叶家被抄,从此她跟着孟祈云南下,更是在途中失去了记忆。
虽然她在苏州方家过了八年欢乐无忧的时光,如今恢复记忆,在西境时的欢乐时光偶尔涌现心头,有时还能梦到在西境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与父亲母亲两位兄长一道策马奔腾。
孟祈云过来,抚着她的头,将之拥近怀里,轻声道:“总有一天,我们再回一趟西境,找回那个沙盘,在那里演练我们这个最新的《烈火阵法》。”
“嗯,会有这么一天。”
叶清说着,用手环过孟祈云的腰,脸在她的腰上蹭了蹭,突而嬉笑道:“云姨的腰好软啊,就跟儿时的记忆一般。”
“你这孩子,鬼灵精怪的,跟小时候一个样。”孟祈云轻轻推开她,继续看着桌上的草图,开口道:“我感觉差不多了,要不先做出来看看,到时不合适再改。”
“嗯,也行。”叶清放下笔,刚好看到孔婷踏门而入,于是唤道:“婷儿,你过来看看。”
孔婷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天工开物》一书,而且脑子转得快,说不定会有其他的想法。
孔婷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来到桌前,看着桌上已画好的草图,半晌,她问道:“这是一个沙盘吗?”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孟祈云有点惊喜,说来孔婷应该是没有接触过这类东西的,却能一下子就说了出来,让她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孔婷抬头看了眼孟祈云,如实道:“我在天工开物里看到过类似的,觉得应该就是一个沙盘。”
叶清站了起来,她来到孔婷身旁,指着草图道:“没错,这就是一个沙盘,我准备用来演练行军阵法,你看看是否可行?”
“我其实不太知道行军阵法是怎么样做的,但用沙盘来演练确实能少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孔婷说着,指向草图其中一处,继续道:“我觉得可以加点东西进去,比如活动的山丘、树木等,用来模拟真实的场景。”
“你这想法不错,我也觉得可以加点活动物上去。”
叶清赞同地点头,随即坐了下来,拿起笔在另外一张宣纸上画出刚才孔婷所说的物件。
孔婷依然看着草图,问:“到时候你们演练的时候,可以叫上我吗,我也来看看。”
“那肯定可以啊!”
孟祈云握起女儿的手,她一直想与孔婷真心实意地按她的兴趣接触,只是她对医术一概不知无从下手,难得她对行军演练有兴趣,正中她下怀。
这时,吴管家进屋来,他对着叶清恭敬道:“郡主,刚刚殿下传来消息,今日事忙,没那么早能回来,让郡主不用等他用膳就寝,只管好好休息便是。”
“好,我知道了。”叶清没有意外。
这段时日萧彧审理萧炎勾结西凉一案,忙得昏天黑地的,能在半夜回来睡上几个时辰也是不易,于是道:“今日晚饭就在南院这里吃,麻烦吴管家安排一下。”
“应该的,不麻烦。那老奴现在就去准备!”说着,吴管家准备退出去。
“吴管家,稍等一下。”叶清拿起桌上的草图交给他,道:“这张草图画的是一个沙盘,麻烦你帮忙拿去按草图样式做出来,放到书房里。如果做的过程中有什么需要修改的,随时来找我就行。”
吴管家打量了下草图,恭敬地回复:“好的,老奴现在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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