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早十点。
校长室。
杜伦尼正在听取报告,时不时的打断并进行思考。
而向他做报告的不是别人,正是赢夜。
不多时,二人开始了讨论。
“所以,但如何保证各国申请提交的信息准确性呢?假如像你所说的,现存的官方名录都不准确的话,我们的工作量是否过于繁重了?”
今天杜伦尼本是想确定一下丽莎所说,但没想到通过赢夜所提交的报告来看,这次万国军校的成立只是万国组织全面改革的第一枪,如果,杜伦尼大胆的在想,如果按照赢夜的建议报告执行的话,那各国都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校长,其实我们只要保证一点,先申请并确认原则。后续的贡献率和优先分配权挂钩,这样一来,只需要我们在办公室等着他们蜂拥报名即可。”
赢夜耐心的在解释着,他并没有因为影响了周一休息,甚至可能耽误晚宴而不快。
对赢夜而言,他目前已久想要与现实意义的生活接触。或者说,在他没有真正以自身的能力获取生存的资本时,他其实很排斥那个虚无缥缈,却令人常怀非分之想的界域。
而这个想法,他也早与先生开诚布公的交谈过,并取得了他的理解与支持。
——而这次可能就是我的机遇。
赢夜内心有着强烈的预感。
看杜伦尼并未再打断,赢夜继续展开讲解,“我们以弗伦西亚举例说明,假设弗伦西亚有200个不重复的神性物或血胤,那么我们越早申请提交到最新名录,那么未来在无主乱域中找到相同登神长阶的神性物,我们就有优先分配权。而七神各自发源地,还是以弗伦西亚为例,它是自由女神教会的发源地,也是远古时代自由女神成神之地。那么万国组织会做保护性措施,预留出优先填报的时间。”
一口气讲的想法说清楚,赢夜如释重负般身子一松,但下一刻又重新站的笔直,他其实挺怕杜伦尼这个大叔的。
共和国元帅,实打实的【主位王爵】,这个世界战力接近巅峰的存在。而赢夜,说破大天,就算他两世为人,但实际上也都是两个不同的人生前半段还不到的年纪罢了。
更遑论自己的战五渣状态,如何与其较量。
鸿鹄之志和面对现实,并不冲突。
赢夜心想,这要是学了网文里怼天怼地,唯我独尊的做派,可能也活不到现在。
杜伦尼叼着烟斗,吧嗒两下,不小心被烟呛了眼睛,扇着浓烟,提出了疑问。
“那你再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给禁物编号呢?其实现有的灵辉,圣辉,神辉的三分法,并未觉得不妥。”
赢夜犹豫着如何解释更合理,眼珠转了一圈,尽量放缓语速的说道,“您觉得是您的【马赛龙骑】更厉害,还是塞萨尔的【圣隼之杖】或者圣保罗的【约翰圣骸】厉害?”
“当然本帅的【马赛龙骑】。”
杜伦尼不假思索的回应道,但随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意思。啧了一声,“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说本该可以有相对而言的标准,量化也好,所造成的影响也罢,它总是可以分清楚先后的。我这样说,可对?”
杜伦尼说完,敲掉了烟斗里吸完的烟叶。
“是的,校长,您可以这样理解。但对我而言,它还有更重要的意义。
赢夜肯定了元帅的猜测,然后继续补充道,“全新序列名录的完成与不断的补充完善,是对地上凡民的一次解放。”
说到这里,赢夜眼神中带着少有的坚定,甚至有一点点激动。
“解放?解放是什么意思?”杜伦尼不理解,随即询问。
“抱歉,校长,解放的意思就是释放凡民对禁物以及乱域的渴望。”
赢夜并没有用什么释放生产力,调动积极性,或者主观能动性什么的。他尽可能用面前这位大叔能听懂的方式。
“那所有人岂不是都有了僭越之心?那谁还会信神,仰神?那岂不是全乱套了?”
杜伦尼对这个所谓的更重要的意义,完全无法理解。
“校长,这怎么能联想到僭越呢?难道民众对最低级的男爵神墟都无权探索吗?看看最古老的国家之一,基美王朝,他们颁布法律,鼓励民众参与到探索利用乱域和神墟的行动中来。为什么您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说完,赢夜便感觉不对,自己不该质问和直接反驳这位大叔,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
他继续说道,试图扭转杜伦尼的观念,“世间亿兆凡民,他们常常衣不蔽体,饥不择食,您不必惊讶,就在弗伦西亚,就在您的国家,现在正与我生活在一起的小女孩。想必您早就查过我的背景了。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小伊莲的悲惨经历。”
“而他们只要获得哪怕男爵神墟里的禁物,这个禁物可能连灵辉级都未达到。但它有可能蕴藏风的微末力量,但也足够帮助纤夫拉纤时轻松一点。”
赢夜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差点手舞足蹈起来。但他哪怕再想试图挽回观念,也不想激怒眼前之人。
“抱歉,我敬爱的校长,学生并非执意与您争论,请原谅我的无礼与鲁莽。”
赢夜突然发现,气氛诡异起来,杜伦尼元帅自始至终便不再看他,或者说他好像在回忆什么。显得眼神有些空灵。
不知过了多久,杜伦尼似乎被现实拽了回来。
“不,你不必道歉,但也请你,不要再将我与那群迂腐贵族相提并论。出生于公爵之家的我,并不以此为傲。”
杜伦尼说着,突然站起身,走到赢夜身边,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换了一种特别慈祥,对,慈祥的语气对赢夜说道,
“我所指的僭越,你是否真的明白呢?孩子?
他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在提示。
而后,二人似乎都选择回避这个问题了,他们又讨论到午后,最终杜伦尼接受了赢夜的请求,以杜伦尼的名义主笔完成了《关于组建万国军校的建议》。
而赢夜的名字,也被强制留在了杜伦尼署名的下方。
结束了半天的“加班”,赢夜道别了杜伦尼,自顾自的下楼,而此时操场上的骚动与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传来。
赢夜望向操场,隐约看见操场中心正有一群人围起一个极大的圆圈。
而被围在中间的三人中,有一个特别的明显。
身高足有两米三的亚历山大,不用想,有他在那卢安肯定也在。
赢夜不做犹豫,急忙往操场方向飞奔而去。
此时正是午后,暮春初夏交替间,正是一切生灵挥洒热情与冲动的时候。
而此时在操场的圆圈中,亚历山大和卢安二人正极力保护着一位已经几乎昏厥的同学。
这位同学身上满是狰狞的伤口,伤口处不时的隐现污浊不堪的气息,这是被踏入神阶或者拥有禁物之人重伤的结果。
外围的一众同学起哄嘲笑着他们二人。
“大白熊和小狐狸居然想保护一只肮脏的猪,果然人以类聚,动物以群分。”
“葛朗台,不要手下留情,军校是允许正式决斗的,我们都可以为你作证,是这头布雷帝恩的蠢猪接受的挑战。”
“葛朗台,你还等什么?卢安和亚历山大敢对你动手,那他们就等着被退学吧。”
“蠢猪,你赶快起来,决斗还未分出胜负呢,你可别丢了你们布雷帝恩王国的见面哟。”
“布雷帝恩有什么脸面?莱希联邦的看家狗罢了。哈哈哈哈”
嘲笑声越来越大,嘲笑者越来越多。
操场上的人也越聚越多。
那个叫葛朗台的男学员鼻子冲天,指着挡在前面的卢安二人大骂道,“野蛮人和亡国狗,别挡老子今天的游戏,识趣的话,赶紧滚蛋。知道我父亲是谁吧?你们怎么敢的?挡在爷爷我面前?”
一边说着,这位长了一张三角脸的葛朗台,气焰嚣张的扬起手臂就要抽在卢安的脸上。
手臂之上隐约可见的漂浮着一层犹如实质的火焰,而那火焰的颜色是隐晦肮脏至极的深紫色。
极速之下,连带着经过的空间都烧了起来,那破空声拍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这一掌真要打在卢安脸上,那卢安哪怕有【自由之枪】傍身,似乎也无济于事。
电光火石间,火掌几乎打在了卢安脸上,有的人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而葛朗台身后靠前站着的两位手下,却满眼渴望的看着好戏开场。
啪!
一声响彻操场的耳光声,惊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两名手下已经鼓起的双手,停在了半空,随即是爬上满脸的惊愕,好像刚才的巴掌也呼在了他们的脸上一般。
这时,所有人都清醒了视线。
哇!
一片惊呼声又响起来了。
随之而来的不可思议,惊慌失措,等等震惊的话语和叫喊出现了。
但无论他们如何惊呼,眼神都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不此时此刻,看在眼里的这位已经不是人的模样了。
那是魔鬼。
此时,就在葛朗台与卢安之间,站着一个额生双角,口衔獠牙,满面丘壑,黄沙覆甲的存在。
全身如同被富有生命力的黄沙覆盖般。那双恶魔之角,由根部开始一直到角尖,都是螺旋式上升的黄沙组成。
而那张布满丘壑的脸庞时刻在变化颜色,深浅皆有,黄沙到黑土,此消彼长。
最令人生畏的是那口布满嘴边的尖牙,以及那两颗弯曲后向上生长的沙牙。
此时此刻的这位,不叫魔鬼,那叫什么?
“闭嘴!”
一个好似死界而来的声音,让大家的恐惧升级到极致。所有人闭上闭上了嘴巴。
赢夜环顾四周,大家现在的表情让他很是满意。
他随后将注意力放在了刚刚被他一巴掌呼飞的葛朗台身上,足有十米左右的距离,赢夜暗自惊叹,这【傩】的强弱看样子果真与自身精神力有关。
不再去思考这些,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只有一个-游戏。
对,葛朗台口中的游戏。
不去在意周围偷偷跟随自己的人群,赢夜径直走到了葛朗台昏死的地方。他回头看了眼还愣在原地的卢安,以及一直保护着那位受伤者的亚历山大。
扭了一下头,表示可以过来。
卢安和亚历山大相视无言,便迈步前来。
等卢安三人重新被人群包围,赢夜还是利用【傩】的能力,维持着类似恶魔的声音,问道,“除了他,还有谁?”
这句话似乎蕴藏着不可拒绝的威压,传向四周,不等卢安确认回答,围观者便七嘴八舌的指着刚才那两个手下。
“他们两个是跟葛朗台一同打伤谢尔比的?”
听到众人还提到了谢尔比,赢夜猛的回头看向了那位满脸血污的同学。
——原来是他。
这位叫谢尔比的同学,赢夜印象极其深刻。
他曾在赢夜入学那天便自我介绍了自己,还热情的帮赢夜领教材,收拾书桌。
他还给赢夜一瓶从老家布雷帝恩带来的鱼子酱,赢夜起初一直婉拒,但架不住他一直解释,这是他自家养殖的,并不是名贵品种,这才让赢夜接受了馈赠。
而就是这位第一天热情待他的同学,过后的这些天,并没有刻意的接近赢夜,他就像班级里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有时连赢夜都会忽视掉他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每一次相遇,谢尔比都报以微笑,赢夜知道,那微笑是多么的真诚。
这是一个非常善良,单纯的人。
可现在,在赢夜眼中,只看到了一个脆弱的,一阵风都可能吹灭他生命之烛的可怜虫。
“你们两个,过来。”赢夜将视线转移,不忍再看。随即冷漠至极的命令那两个手下。
那两个刚才还狐假虎威的狗腿子,此刻像是丢了魂似的,连滚带爬来到赢夜面前。
赢夜指着昏死在地上的葛朗台,“你们,给我打,谁打的轻,我杀了谁。”
顿时,杀机四起。
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叫喊了起来,但不等他们喊出来几句。赢夜环视众人,全场又死一般的静下来了。
听着面前杀神的指令,那两个狗腿子想也不想,便齐齐挥拳跺脚招呼在了葛朗台身上。
而葛朗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痛醒,刚一睁眼,发现是平时的两个小跟班在拳打脚踢他。顿时也不想疼痛了,破口大骂,“你们两个狗东西,你们疯了,居然敢打本少爷?”
二人也被骂声吓到。
平时的淫威此刻也有了点作用。
但不等二人回头请示赢夜。
在全场观众的再次惊呼下,赢夜二话没说便一人一个窝心脚,将二人如炮弹出膛般,踢飞出去。
速度快到好似有了残影。
赢夜懒得看那射出的美丽曲线,目光投向还在地上打滚的葛朗台。
刚刚清醒过来的他,还没搞清楚他怎么在这位置的,自己又如何晕厥过去的,更搞不懂平日里像孙子一般的跟班,为何对他拳脚相加。
但赢夜早就没心情看他表演懵懵人了。
就在葛朗台和他目光相对的瞬间,赢夜周身气息暴涨,操场上的尘土飞扬起来,紧接着,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景象出现了。
起初在他与葛朗台周身范围内,只是尘沙飞起,紧接着是操场的硬土像起开的地板,直接掀飞到空中,再然后是葛朗台整个人圈进那刚成型的沙龙卷,尘土,碎砂,硬石组成的牢笼,肆无忌惮的绞杀着葛朗台的身体。
而在场的众人,起初还在惊叹不已,直到个别人的脸上被洒到了几滴血肉开始,大家开始了逃离原地,吃瓜和保命总要选择后者。
就在绝大部分人都远离了赢夜的范围,又重新围成了一个大圈时,【沙牢】打开了,浑身已没有一块好肉的葛朗台被重重的摔在了谢尔比的面前。
赢夜无视众人,来到谢尔比身前,同时右手搭在谢尔比身上,他凝神调动气息,汇聚眉心,再由眉心光点传入右手,整个过程须臾间完成。
随着谢尔比身上污浊气息消散,他也在晕死中醒来,但依然无法独自起身坐着。
卢安和亚历山大二人急忙搀扶谢尔比,让他靠在亚历山大身上。
等谢尔比醒来看向赢夜,赢夜眼神中流露着笑意,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在亚历山大支起来的大腿上,不要动就好。
看到谢尔比坐好,赢夜侧目看向趴在谢尔比面前的葛朗台。
啪!
啪!
啪!
三个响脆的耳光再次打醒了葛朗台。
此时再看葛朗台,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眼前这个恐怖狰狞的人,心中只剩下了恐惧,他全然忘了,自己是弗伦西亚最富有之人的孙子,是想摘星星,他的祖父都顺带摘下月亮的葛朗台。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想法,磕头求饶。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不停的磕头,不停的出声求饶,他也不知道他要求饶之人叫什么,但他就是在求饶。
像是求饶的次数少了,下一刻自己就没了小命一样。
啪!
又是一个耳光。
葛朗台差点又被打晕,他死命撑着身子,稳住后看着面前的魔神,似乎在请求旨意。
赢夜借着亚历山大的衣角,满脸厌恶的擦掉手上的血污。
不看亚历山大投来的疑惑眼神。
他对着跪在面前的葛朗台,轻声道,声音很轻,但带着绝不能被拒绝和质疑的气息,飘进了葛朗台的耳中。
“跪在谢尔比面前。”
“一直磕头求饶到日落。”
“敢停,杀了你。”
说完,赢夜起身,目光看向主楼最高处,此时阳光灿烂,而杜伦尼也正玩味的看向赢夜。
赢夜好像从杜伦尼的表情眼神中读出了什么,再次看向杜伦尼,罕见的做了一个前世的抱拳礼。
然后,回过头去,在还未消散的众人面前,卸去了魔神状态。
众人终于看到了魔神之姿下的真实模样。
阳光灿烂的午后,金发飞扬,颜值正义的拿破仑-波拿巴,向着众人行礼,谢幕。
【法不容罪,以暴制恶】
这是赢夜交给这个世界第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