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躺在草丛里,白以檬高高举起薅草,“小六,给我扎个小兔子。”
“没大没小,叫六师兄就给你扎。”素小北早已扎好一个小兔子藏在白以檬耳朵旁。
那次,白以檬烧了五天五夜,值得庆幸的是她失忆了,不仅忘了那段不开心的事儿,甚至忘记了宇文稷是谁。可惜,眼睛看不见了。
“不叫!你到底扎不扎。”白以檬爬起来摸索着,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笑得再从地里乱蹦。
看着爱动的师妹看不见了,素小北心里很不是滋味,不再和她斗嘴,反而更加贴心照顾她,“别蹦了,小心摔跤。”
“小六,你说,我眼睛是什么时候看不见的?我怎么又忘了?”
想起那日的事儿,素小北叹了口气,“记不住挺好,吃个水果,咱们出来一上午了,该回去了,不然师父要骂人的。”
白以檬点点头,跟着素小北回了别苑。这是洛家在城郊的一处院子,算不上大,几百号人住着还算宽敞。
宇文稷坐在院中帮着薄荷摘菜,见白以檬回来,连忙上前去扶她,“你是谁?五师兄吗?不对,你的鼻息不像,二师兄回玉门山庄了。大哥二哥三哥都在衙门。你究竟是谁啊?”
白以檬空洞的目视前方,嘴角挂着笑。
“我的声音,你还听得出来吗?”宇文稷小心翼翼的盯着她,这一瞬他的呼吸都停了。
蓦地白以檬如同听到什么洪水猛兽的嘶吼,直接钻到素小北身后,“啊……小六救我我……。”
“王爷别试了,她真的很害怕,她在发抖,师父说,她不能再受刺激了,求您放过她。”素小北蹙着眉头,瞪着宇文稷,眼底满是愤怒。
宇文稷垂下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怕自己。为什么她谁都记得,就是忘了他。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宇文稷索性不再说话,静静陪她坐着。
素小北,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为了让宇文稷死心。低声询问白以檬,“宇文稷,这个人,你可还记得是谁?”
白以檬摇摇头,“他是谁?是男是女,是老的说少的?是我过去的朋友吗?”
“那翊王是说谁,你可记得?”素小北拿着她的手指,在地上写了翊王两个字。
白以檬一下子兴奋起来,“这个我知道我,婆婆卖土豆那次,我听人说他长得还不错。”
“你可认得他?”素小北轻声询问。
“又说胡话,我就是个卖菜的,上哪儿认得人家去。”白以檬没察觉不对继续玩着,“薄荷姐姐,中午吃什么?”
“蟹粉蒸饺,你可喜欢?”薄荷很纠结,既希望白以檬早日恢复记忆,又怕她想起太多会难过。
白以檬蓦地,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突然大哭起来,“有坏人!就坏人!”
宇文稷立即起身站得远了些,白以檬才渐渐平和下来。
小丫头蹦蹦跳跳走远后,宇文稷叹了口气,她连本王的味道都怕。
树丛传来几许蝉鸣,郊外的空气总是格外怡人。
龙谷主给他解释,白以檬的失忆只是应激反应,等内心的伤痛平复,记忆也就会恢复如初。
傍晚,承德帝在护卫,以及白家三兄弟陪同下,来到别苑。
因白以檬病着,所有人的规矩也都免了。吃过晚饭,承德帝坐到白以檬身旁,教她读书,“昨天的功课复习了吗?”
白以檬本能的后退几步,“我……我今天玩忘了。”
承德帝暗暗发笑,猴子就是猴子,失不失忆都一个德行。轻轻将人拉到一旁,“那罚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吧。”
“好啊,我最喜欢讲故事了。从前,有个小姑娘,她特别喜欢穿红颜色的衣服……”
不远处的宇文稷 听着白以檬绘声绘色讲着。那是他从前哄她入睡的故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白以檬讲着讲着,竟然把自己讲睡着了,承德帝被她逗的不知说什么好,“不早了,朕该回宫了。”摸摸白以檬的头,“照顾好她,朕过几天再来看她。”
趁所有去送承德帝的时候,宇文稷小心翼翼来到白以檬身旁,
将人抱起来。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一时间宇文稷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小孩,记起本王吧,求你了。”宇文稷凑到她耳边低声祈祷。
睡熟的人,嘴里呢喃着,“黑胖你起开,不能抢白花的吃的,你自己吃,哎对,这才乖。”
黑胖?白花?
宇文稷下意识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猪圈。她还记得两只猪的名字,可却不再认识他了。
“把小妹还我吧!”白以楠伸手接过妹妹,“她与王爷已无婚约,日后请王爷自重。”
白以楠看也不看宇文稷,抱着妹妹就要走,“王爷是金枝玉叶,陛下又是天子,你们想来,我们拦不住,想碰她门儿都没有。”
素小北冲进来,“大师兄,我不懂为何你不离开,为何还要做官?你对得起小七吗?她若清醒着,会不会怪你?”
白以楠苦笑,“我答应陛下干完这个月,手头好多卷宗需要交接。小六,放心,不会很久。”
一身淡紫色袍子,松松散散挽起的发髻,一副江湖作派。白以楠显然,早就不拿自己当什么大将军了,这点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宇文稷搓着手指,像是在回忆刚刚的那股气息,“以楠,能不能……”
“不能,这次,小妹若犯糊涂,我就打折她的腿。天色不早了,翊王回去吧。”
龙谷主直至宇文稷走后,才走出房间。看看小徒弟再看看众人,心中有气,不发一言取出银针,开始治疗。
自从脑子变糊涂了,白以檬反倒变得开心许多。正因如此,之前的内伤恢复的很快。醒着的时候怕吓着她,不敢给她用针,只能等她睡着后喂些止痛散,再开始行针。
“疼……好疼……”
龙谷主手一抖,按理说不应该的,止痛散已经喝下这会儿该起作用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好孩子,告诉师父哪儿疼?”
“心口……我的心好疼。”
做梦中人,含含糊糊应了一句。所有人陷入沉默,她怕是梦见了。这半年,她过得太辛苦了。其实何止这半年,自从五年前,她哪一天不是如此艰辛。
三天前,大长公主被赶回封地,白以楠进宫替妹妹退了婚。长兄如父,镇北侯不在了,他有权这么做。
此刻,站在一旁的白以楠,悔不当初,拳头攥得咯吱响,骨节挣得发白,“师父,您罚我吧,是弟子不好,让妹妹受了这么大苦。”
龙谷主没说话,继续行针。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就在所有人失神时,龙谷主撤了一针,白以檬猛然呕出一口黑血,“好,快拿活血丹,小丫头有救了。此事,不得外传!”
几日来,龙谷主第一次露出笑脸。众人不敢多问,忙递上活血丹。服下丹药,还需内力催化。
折腾一个多时辰,龙谷主才算停下来,将人安顿好,将情况说与众人,“小七有福气,碎魂丹的余毒散了,活到八九十岁问题不大。
只是,她的眼睛,为师还是找不出病因,内外都检查过,并无症状。脉象也是正常的,按理说不应该啊。”
素小北拿起水碗走到白以檬身,“许是她不想看见,那日小七,被那样对待,她可能后悔当初选择原谅所有人。或许她也在怪自己,为何会心软,信了他人的鬼话。
因此,她可能谁也不想见到,谁也不想见吧。”素小北蹲下轻轻喂着水,一抹泪珠顺着白以檬眼角划过。像是在对读懂自己的人表示感谢。
一时,房间内静的可怕,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