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溪脸上的蒙眼布被粗暴扯了下来,乍现的光亮刺激得他双目流泪,好一会儿才能够张开。
在能看见之前,他的耳朵并没有放弃从外界汲取消息。
那头,这群人就是这么称呼院长背后的势力的,派了人过来,要解决掉仁惠病院的一些小麻烦,而自己和师傅,则是要离开这儿坐船去该去的地方。
哪里是该去的地方呢?
只有生不如死的地狱吧。
张溪眨着眼,终于看清前方的景象,两方人明显在交接。
黄色浑浊的海水不断冲刷着渡头处的沙滩,浪潮也掩盖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张溪再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他扭头去观察师傅的状态,老肖抿着嘴,看似虚弱,但其实是在养精蓄锐。
张溪毫不怀疑,一旦时机合适,他就能一口咬断敌人的咽喉,为二人拼出一条血路。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说,张溪已经完成了自己实力范围内的复仇,但看着鬓角苍白的师傅,他心里早早又立下了一个目标。
至少把师傅带出去,让他活着回去。
肖淮似乎感应到弟子的想法,半睁开眼,瞥了眼他。
熟悉的不耐烦,似乎在说,省省吧,就你?还不是要靠老子?
张溪想笑,但轻轻一个动作,就扯到腹部和肩膀的伤口。
有人走了过来。
他们被推搡着,即将坐着船,离开这个地方。
暮色四起,海水也逐渐变成了暗黄,海天相接的地方,逐渐无法分清边际线。
他们坐上了船,但船坏了。
一个看着像是东南亚那边的男人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道:“发动机碰到,漏水,开不动。”
看着像老大的灰背心男人来了几句国粹,问他能不能修好。
对方硬着头皮说不能。
“那你让我们怎么办?打道回府吗?”
有个穿白衬衫的笑呵呵打圆场:“事出突然,大家不要那么上火,就在村子里多住一天。正好,我们快的话,说不定明天还可以和你们汇合,一起回去。”
白衬衫的地位似乎也很了不得,他一开口,大家都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张溪他们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
当他们的车辆与一辆公交擦肩而过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曾注意,有个少年在车窗边出神地望着远方。
小薛和妈妈一起去看望外婆外公,他们会在村里住一个晚上,明天回镇里。
时间有点赶,毕竟明天下午,小薛就又要回学校了,但再赶,小薛和妈妈每月都要回去看外婆和外公一次。
以往小薛都习惯在车上发呆,但自从昨天晚上接到那通电话后,今天他的脑子就纷乱了许多。
虽然答应了徐记者,但他本人依旧对如何帮忙这件事一头雾水。
昨晚他握着吊坠,念叨了许久“希望不要有人死去”“徐记者他们不要有事”等等诸如此类的内容。
但就和在死机的程序上随便乱点一样,得不到回应的他只有一阵茫然与无措,甚至还有搞砸事情的恐惧。
目前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邪恶组织的人,然后以身犯险,这样说不定能出现转机。
可,先不说他能不能遇到,就算遇到了……
小薛看了眼也在走神的妈妈,万一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早知道,昨天自己就不该答应得那么快的,真是鬼迷心窍了……
不,准确来说,自己应该是被宠坏了,以为自己有了超能力,还有徐记者这类同样去过无方,证明一切都不是自己幻想的人存在,这更加使他的自信心膨胀。
无论什么犯罪组织,在无方那样的力量面前,恐怕都只是像灰尘一样微不足道吧。
于是,觉得自己也仿佛是个了不起的超人一样。
但,直到今天坐上公交,去村里看望外婆外公,又帮着妈妈提了一大堆东西,怀里小心翼翼抱着鸡蛋不让它们磕碰到的小薛,才突然从幻想来到现实。
就算他有非同寻常的能力,但这种能力既不来源于自身,且自己也完全无法控制。
他依旧,是个脆弱的,如鸡蛋一样的,人类。
“小初,哪里难受吗?”
“啊?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人的生命很脆弱,就像鸡蛋一样。”
妈妈笑了,用她粗糙的手心盖上少年的手背:“你说得对,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
小薛等着她说下文。
但妈妈很久都不说话。
“没啦?”
“你还想听什么?”
妈妈有时会露出少女一样的神色,让人忽视掉她的皱纹。
“我还以为后面有什么鼓励的话呢?”
“没有的,因为妈妈不想欺骗小初。但脆弱,不是我们罔顾生命的理由——”
【东岙村到了】
该下车了,小薛和妈妈提着大包小包下来,却发现路旁都是人。
发挥看热闹的精神,母子俩挤进了人堆。
小薛一看,差点就吐了出来。
那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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