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韩云宁正站在人群之后。
漠然的视线穿过红粉莺燕之间的间隙,堪堪落在杨丽君身上。
适才在来京兆尹的路上,她便凑近杨丽君,低声交代了几句。
说是交代,其实也不过是卖卖惨,先表达一下歉意掉两滴泪,再撇清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也是道听途说。
况且在当时,她也再三叮嘱过,不许出去乱说。
当然,杨丽君什么性子,韩云宁再了解不过,会不会出去乱说,她也无比清楚。
她只是没有料到,杨丽君这般愚蠢,当着沈璃的面去说。
杨丽君这个人,没什么心机,往好听了说是单纯,实际就是蠢笨如猪。
每一次,只要她稍稍吹一下耳边风,就能轻而易举的为她所用。
如今出了事,她大可以干干净净躲在身后,让杨丽君去背这个锅。
在江都城中,这样愚昧无知,又呆头呆脑的性子,注定是要被推出去替人挡灾的。
“我...我没有证人...”
杨丽君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把云宁姐姐牵扯进来。
不出卖朋友,这点子义气她杨丽君还是有的!
黎成荫接话道,“既如此便是凭空捏造,按南吴律法,污人清誉者,需受杖刑二十!”
“你...”杨丽君结巴道,“...我祖父可是...杨太傅,你竟敢打我?”
黎成荫微微皱眉,“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杨太傅的孙女,难不成比天子还要尊贵些?”
“来人——”
“且慢!”
再次被打断的黎成荫忍不住咬牙,皮笑肉不笑问道,“靖国公又有何高见?”
沈北岐淡道,“黎大人只判了她污蔑舍妹之罪,却忘了,她构陷朝廷官员之罪!”
“构陷朝廷官员?”
“没错,正是本官!”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今日这出闹剧,不是杨家姑娘与沈三姑娘的口舌之争吗?
靖国公顶多算个护短的家属,再不济算个旁观者,怎的摇身一变又成为当事人了?
黎成荫则瞬间反应过来。
若沈北岐非要这么说得话,那也的确没说错。
杨丽君在吉祥楼当着众人之面,扬言沈璃勾引义兄,用计爬上义兄的床。
这件事乍一听着,无论是不是在故意泼脏水,目标明确是朝着沈璃去的,都与沈北岐没什么干系。
因此,大家都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这其中还有一位‘被勾引’的人——沈北岐。
一来他是男子,名节这东西对于男子来说,说重也重,说轻也就像那路边沾上的尘土一般,掸一掸就干净了,谁人会在意?
二来,在杨丽君所言中,沈北岐是被勾引的一方。
即便是事情闹大,流言传得再厉害,对他的官声也不会有丝毫损害,保不准还要夸赞靖国公实乃风流之人。
所以,黎成荫理所当然的认为,沈北岐不会与一介女子一般计较。
这事儿的重心,也就放在了沈璃与杨丽君身上。
很显然,沈北岐并不这么想。
可是,说污蔑还恰当些,若说构陷,是否有些言语过重了?
空口白牙,无凭无据构陷朝廷官员可是大罪!
“婧国公,这构陷之罪何其严重,岂是一介小女子能担得起的?况且,杨家与您到底是亲戚,还是留些情面罢,莫要将事做得如此之绝。”黎成荫劝道。
要知道,这堂下跪的不是不是旁人,是杨太傅的孙女,是你靖国公的表妹。
真要背上这构陷朝廷一品官员之罪,只怕不是杀头,就是流放!
沈北岐淡淡一笑,漫不经心道,
“本官倒不如黎大人宅心仁厚,不过既然黎大人如此说了,本官自然不能拂了黎大人的面子。”
他将视线转向门口围着的众人,语气已然冷了几分,
“只不过,凡事再一不再二,若再有下次,本官自任何人口中听到此等污言秽语,届时还请黎大人秉公办理才是!”
黎成荫听明白了,这是搁这敲山震虎呢,合着拿他当个坡,顺坡下驴呢?
他对着那头长相颇为俊俏的驴翻个白眼,戏还是要继续作下去的。
“啪——”
黎成荫再次敲响惊叹木,“来人,抬刑凳来!”
“喳!”
“不要!我不要被打!”
杨丽君跪着爬至沈北岐身侧,抓住他的袍角,“表哥...表哥我错了,表哥我以后再也不敢招惹三表姐了!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表哥!”
听着杨丽君凄厉的哭喊声,沈璃终究还是觉得于心不忍。
虽说杨丽君性子是骄纵一些,却也绝对不是个心肠歹毒之人。
只怕是被人煽风点火,当了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却仍不自知。
她正思索如何两全之时,黎成荫厉声说道,
“堂中众人仔细听着,今日乃是秘审,堂中所言字字句句皆不可外传于人!”
“若有人肆意泄露,被本官查之,不仅靖国公饶不了你们,本官亦不会轻饶!这构陷朝廷一品大员的罪名,各位可都仔细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住!”
堂下的闺秀们听着这话,其中厉害已然明白,不由得脸色发白。
靖国公连自己的亲表妹都不肯轻饶,何况她们这些不相干的人?
别说这杨丽君所言尚不知真假,即便是真的,她们往后也断断不敢多言半句。
今天只要是出了这道门,她们连一个沈字,都不敢再提!
不出一会,衙差已将刑凳抬了上来。
黎成荫正欲扔下一只黑头签,却瞧见沈北岐朝他深深瞥了一眼。
黎成荫无奈,手换至白签桶上方,捏出一支白头签来,扬手扔在地上。
“行——”
刑字还没说口,便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
“大人且慢!”
黎成荫看一眼沈璃,只觉无力极了,怎么这兄妹俩都这么喜欢打断旁人说话?
“沈三姑娘又有何高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