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只盼着,姓梁的不要太快反过神来,给她和罗芷留一些时间能逃得远远的。
梁阳荣一番冷静过后,突然发觉,自己简直蠢笨如猪!
按照沈璃所言,好像太子不娶她,就根本无法登上帝位一般。
可实际上是,就算太子不娶她,也未必就登不上帝位。
可若太子真娶了她,又登上帝位。
届时她的身份水涨船高,在太子身侧吹吹耳旁风挑拨一番,也不保证,就铁定不会伤及梁家。
哪有人会在荒原燃起寥寥火星时,不管不顾,任其肆意烧伐。
反而要等到火势迅猛无法挽回之时,才悔不当初,后悔没有早早将火苗扼灭于微弱之时。
这个沈璃,把他当个傻子耍?
梁阳荣眉头跳了两下,恨得牙根发痒,“去,把她们杀了!”
“是!”
二十几人也不管主子为何出尔反尔,得了命令之后,举着火把朝两人飞速追去。
沈璃与杏萍尚未走出庙外,便听身后急促沉稳的脚步声追赶而来。
“快,快跑!”
沈璃发誓,发毒誓!
这次只要能安稳逃出去,她以后定会痛定思痛,好好学一学……如何跑得快一些!
火光跳跃,投在地上的人影杂乱。
无数白刃高高举起,像极了一群豺狼,在追赶两只幼小无助的兔崽。
简直就没有逃生的机会!
她拎着裙摆埋头狂奔,只盼着这庙中的菩萨显显灵,将她们解救于水火。
她定会知恩图报,为其重塑金身!
正值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铮铮”几声,无数道箭矢划破夜空。
箭头闪烁着寒光,带着凌厉的啸响,像流星般朝着人群飞射而去。
霎时间,院中响起了一片哀嚎之声,犹如鬼哭狼嚎,直冲云霄。
沈璃顿下脚步,朝后望去。
只见追逐她们的人一个个应声倒地,手中火把也纷纷跌落在地。
溅起的火花在尸首上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空气中顿时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烤肉气息。
都……死了?
沈璃转头,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高墙之上,环绕着无数身穿银色胄甲的侍卫,那银甲被火光映亮,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当看到那抹熟悉的颀长身影时,她瞳仁一缩。
火光与月光交织辉映,墙檐上,俊美青年风姿烈烈。
夜风拂起他鸦青色的袍角,他明明神色自若,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冷傲孤清,盛气逼人。
手中银弓在月色下泛着凛冽的光芒。
沈璃怔了片刻,瞬间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尸首,梁阳荣怒目圆睁,眸底血丝密布,“沈北岐,又是你!”
沈北岐勾唇笑了笑,将银弓丢给身侧的岳阳,自墙头一跃而下。
“不错,又是我。”
他抬手,轻轻掸去袍角沾上的灰尘,“希望沈某的箭术,没有让梁公子失望。”
梁阳荣脸色一沉,沈北岐没有正眼瞧他,径直踱步至沈璃身侧。
“有没有受伤?”
她不出声,他只好扶着她肩头,左右打量,细细查看一番。
沈璃静静看着,满院跳跃的火光,在他眸底映出一片潋滟。
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沈北岐吩咐罗芷带她回马车上去。
“你...”
沈璃想问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轻抚她的发髻,“有话,一会再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做的那些事,他肯定全部都知道!
沈璃失神般被罗芷搀着,朝马车走去。
瞧着沈璃心神不定的样子,罗芷觉得有些奇怪。
适才面对那么多人,姑娘都未曾露出丝毫胆怯之色,还能与那姓梁的巧言周旋。
为何现在国公爷来了,平安无事了,她看上去却忧心忡忡?
沈璃在车厢内坐下,垂在双膝上的手握紧又松开,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沈北岐很快便收拾完残局,将梁阳荣双腿打折,派人将他押送至京兆府地牢。
明日一早,整个梁家都会去与他作伴。
马车行驶在夜色中,车厢内很安静,沈璃一直低着头,久久未曾开口说话。
他抬起眼睫,漆黑的双眸直直盯向她,桃花眼中映照出她的面容。
“适才,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他瞧出她有些不开心,将身子挪近些,正欲伸手去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都知道,对不对?”
沈璃哑声问道。
她所有恶毒的心机,她丑陋的灵魂,她为了给紫鸢报仇,做下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事儿。
他全部都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这一切都那么顺利。
顺利的让人觉得不正常。
原来,是因为他一直躲在背后,暗自出手帮她?
难道,她还要感谢他?
她觉得自己像未着寸缕,被丢至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像被人无所保留,从里到外看了个透彻,连最后一丝丝的尊严都被丢在地上,一脚一脚踩踏成粉末。
任何人都可以知道,可她就是不想被他知道。
她只不过希望,在他面前,她可以永远都是那个心思单纯,温婉娇柔的沈璃罢了!
沈北岐伸手去牵她的手,也被她侧身躲开。
他的动作顿在空中,手指微微蜷缩,“没错,我都知道。”
“从一开始,罗芷开始调查时…不,从你将罗芷送到我身边开始,你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嗯。”他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想帮你,别无他意。”
沈璃只觉无地自容,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她起身想要跳下马车,却被他抓住手臂扯回身侧。
“你做什么!?”
他语气似是有些薄怒。
她只能背对着他,此时此刻,撕掉了所有伪装,她连转过身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他轻轻叹口气,将语调放平缓,“阿璃,你听我说...”
瘦削的肩头微微颤抖,若屏住呼吸,还能听到压抑着的轻微啜泣声。
沈北岐一愣,用力将她的身子别过来,让她面对自己。
下唇被咬得泛白,她逼迫着不要哭出声音来,眼泪却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滴落在他宽大的袖袍上。
他最怕她哭,从小到大,她每次一哭,他就只能败下阵来,什么事都只能妥协,由着她去。
此时此刻,他只能将她牢牢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在她头顶。
其实,他怎会不知她为何伤心,为何会哭。
她将脸埋在他胸前,滚烫的泪水透过衣衫,浸在他的皮肤上,那热意灼得他心口生疼。
他抬手,轻抚她柔软的乌发,轻声劝道,
“阿璃,你可还记得,我上次对你说过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