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这双手抚上她时,总是温暖又轻柔,给予她无尽的安慰和庇护。
温暖到足够让她忘记,从出生起,她便是个没娘的孩子。
足够让她忽略,生活中那一点点的不圆满。
可如今回想过往,竟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父亲那张脸,已经陌生到让她心痛。
她向来凉薄又清醒。
即便是血缘亲情,在感受到无法挽回之时,也会当断即断,不拖泥带水。
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期盼什么父慈女孝的话本子。
但她仍旧会守好姜家。
只因她仍是姜家女,她要为兄长守好姜家!
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倏地挡在她面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姜承脸上。
“兄长?”
姜璃诧异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姜承,急忙绕到前侧,朝他脸上看去。
姜闽之这一巴掌用的力道极大,姜承下颌位置顷刻间便红起来。
“兄长,你没事吧?”姜璃关切问道。
姜承朝她摇摇头,“父亲,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对妹妹动手呢?”
“为父教训女儿,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姜闽之怒视着姜承。
“父亲,您以前从来舍不得动妹妹一根手指头,”
姜承护在姜璃身前,直视着姜闽之的眼睛。
“难道您忘了,您当年也如疼爱阿珂那样,疼爱阿满吗?难不成如今有了阿珂,阿满便不再是你的女儿了?”
“为人子女者,言语之间如此造次不敬,忤逆长辈,为父这是在整肃姜家家风!”
姜闽之因几句话被贬去凉州八年,这件事是他此生不可触碰的逆鳞。
而姜璃,明知不可言而故意言之,无比精准地往他心上插刀子,何曾将他当个父亲来看待?
打她一巴掌,都是轻的!
“姜大人——”
沈北岐单手负背站在门外,似笑非笑看着他。
他眸光平静,细看却泛着冰冷的森冷怒意。
“怎么生这般大的气?”
他视线自厅中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堪堪停在邹氏身上。
邹氏只觉青年通身散发着肃穆与威严,那双看向她的眼睛极其好看。
却又像淬了毒的匕首般冷冽如冰,仿佛要将她凌迟处死。
她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沈北岐淡淡收回视线,瞥一眼姜闽之,徐徐开口道,
“姜大人,阿璃在我们沈府八年,还从未有人敢这般对她。”
这是在兴师问罪?
姜闽之深觉可笑,整一整衣袍未曾搭话。
“阿璃自小在我们沈府娇养惯了,倘若她有何处做得不对,惹怒了姜大人,沈某在这向姜大人赔个不是。”
他语气缓慢,抬脚进入厅内,躬身抬手作揖。
姜闽之摆手道,“沈大人这是何意,此乃下官家事,与沈大人何关?”
他早前对沈家颇有敬意,可如今看到自己女儿被教养成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心中对沈北岐又隐隐有些埋怨,语气难免生硬几分。
沈北岐堪堪直起身,看似躬下了腰,实则将之前对姜闽之的尊敬悉数收回。
“姜大人,阿璃在姜家八年,在沈家八年,怎的她的事与沈某无关了?”
他轻勾唇角,意味深长道,
“阿璃当年初入沈府,我便告诉过她,无论发生何事,我永远都是她的倚仗和靠山。”
“往后若阿璃再次犯下错处令姜大人烦忧,还请派人来告知沈某,沈某自会对她悉心教导,便不劳姜大人您费心了。”
姜闽之面色有些难看。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女儿,他还管教不得?
他要管束自家女儿,还要经过旁人同意?
这个婧国公,未免太过仗势欺人!
姜闽之正欲回话,沈北岐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看着姜璃开口道,
“阿璃,若你在姜家过得不开心,就回沈家去,清晖院永远都为你留着。”
眼看着局面越来越僵,姜承适时出声转圜。
先柔声劝和妹妹几句,又请沈北岐坐下,命下人奉上茶水。
被晾在一旁的姜闽之憋着一肚子火,愤然拂袖而去。
为邹氏撑腰的人都走了,她再留着也是自讨没趣,也预备回自己院子去。
她今日为了进宫,特意穿上罗裙。
这繁琐复杂的罗裙,不比她平日惯穿的衣裳行走方便,脚步难免慢了一些。
跨过门槛时,只觉不知何物击在她腿窝,打了个趔趄,整个人失去平衡扑了出去。
“哎呦——”
邹氏如大字般摔倒在地,发钗簪子如雨点般洒落,叮铃哐啷之声不绝于耳。
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刚化好的妆容算是作废了。
邹氏不住轻声哼哼,捂着摔痛的膝盖,一时竟是无法站起身来。
杏萍见状捂唇轻笑,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一颗桂圆‘咕噜噜’自邹氏身侧滚过,跌进院内的花池中。
姜璃回头望去,沈北岐的手边,正放着一盘桂圆。
她疑惑看他,他朝她挑挑眉。
姜璃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招呼下人将邹氏扶起来,送回屋中。
邹氏不仅跌破了衣裳,脸也磨破了层皮,沁出丝丝血迹来。
这副样子,倒是真的不适合再去参加宫宴了。
即便是姜闽之,也只能作罢。
姜璃在自己院中梳妆打扮时,邹氏在自己屋中,气得简直要炸开了锅。
这个贱人!
她好好的走路,怎么就会摔破了相,去不成宫宴?
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一定是那个沈北岐,一定是!
她掐着腰来回踱步片刻,举起屋中的青瓷花盏想要摔碎出口恶气。
举了片刻又放下来,算了,这些花瓶虽然不名贵,好歹也值几两银子!
与其摔碎,还不如换成银子,装在自己口袋才安心。
思及此处,邹氏起身打开衣柜,将埋在角落中的鼓鼓囊囊的包袱取出来。
既然今日他们都要去宫宴,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今夜姜璃第一次以嫡女的身份入宫赴宴,杏萍为姜璃好好打扮了一番。
一袭淡紫色的衣裙,裙摆上绣着玉兰花。
同色系的绦带轻轻勾勒出窄细的腰肢,恰似微风中摇曳的花枝,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不同于往日的韵味。
“姑娘穿这裙子真好看。”
杏萍由衷赞叹道,上下打量姜璃,“奴婢觉得,姑娘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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