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
深重的仿佛要将整个皇宫吞噬。
梆子声在寂静的宫闱中响了两下,韩云宁在侍婢的陪同下,朝御书房缓缓走去。
婢女手上端着托盘,盘中放着一盏温热的雪梨银耳羹。
待通报过后,韩云宁亲自端着托盘踏入御书房。
上次出宫回来后,三皇子竟然多嘴到弘阳帝面前告状。
弘阳帝虽没有说什么,但已经有多日未曾召见她。
她还想借弘阳帝这把利刃,对姜璃开刀呢,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厌弃。
御书房内,金漆铜灯散枝如树。
数盏烛火摇曳,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陛下?”
韩云宁移步至弘阳帝身旁,轻声说道,
“臣妾亲自熬了这雪梨银耳羹,润肺润喉,您歇一歇,尝尝吧?”
弘阳帝低着头看折子,连头也没抬一下,淡淡开口,“放着吧。”
韩云宁轻轻地将瓷蛊放下,娇嗔地说,
“陛下,臣妾不过是在探亲路上看了会儿热闹,您何必和妾身计较呢?”
弘阳帝缓缓抬起头,眼眸深沉如潭水,侧眸看向她,
“朕虽然年老,但眼未盲心未瞎,你数次针对姜家之女,难道不是为了沈北岐?”
“陛下,那些都是外面的流言蜚语,您怎么能信呢?”
她急忙解释道,“臣妾哪有针对她,登闻鼓需受攒刑,这是历来的规矩,臣妾可什么都没做。”
弘阳帝冷哼一声,不愿再与她纠缠。
他从未指望过,这个主动爬上他龙床的女人会对他真心。
若非另有所求,自然不会来攀附他。
可她不该将此事闹到众人面前,让他成为众人的笑柄。
弘阳帝眸底闪过一丝杀意。
韩云宁眼波流转,嫣然一笑,说道,
“陛下,妾身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说吧。”
弘阳帝合上眼前的折子,又打开了另一本。
“妾身……有了身孕。”
韩云宁不紧不慢地说道,眼神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正在拿折子的动作一顿。
弘阳帝不可置信看她,视线又向下落至她腹间。
“此话当真?”
“陛下若不信,尽可唤太医来诊。”
韩云宁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臣妾这几日一直身子不爽,苦候陛下良久,您却迟迟不来探望妾身,妾身着实伤心。”
“来人——”
“陛下,奴才在。”
刘全前往北境后,御前侍奉之职便由其徒弟刘昌接任。
“速去传太医来。”弘阳帝大手一挥。
“喳——”刘昌弓着腰退下。
太医离去后,弘阳帝的脸色总算不再如之前那般冷峻。
看向韩云宁时,眼神也不再冰冷如箭。
韩云宁面若春花,微微一笑,任由弘阳帝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
“陛下,您还在生臣妾的气吗?”韩云宁轻声问道。
“如今你怀了朕的龙子,便是南吴的功臣,朕要晋你的位份。”
弘阳帝唤来刘昌,高声吩咐道,“传旨六宫,宁嫔晋为宁妃。”
刘昌应声退下。
“陛下,臣妾觉得这刘昌不如他师父刘公公那般周全,何不让刘公公早日回宫呢?”
趁着弘阳帝心情愉悦,韩云宁话锋一转,
“对了,那日臣妾于京兆尹处看热闹,见三皇子对姜姑娘甚是紧张,莫非...他们二人私下里...”
自古以来,帝王多猜忌。
弘阳帝虽重用沈北岐,但也对其有所提防。
沈北岐中立不偏,与太子、二皇子皆无过密交往。
故而弘阳帝放心将北境兵权交予他,又将拱卫司交其管束。
然而,韩云宁这番话看似言及男女私情。
实则暗指沈北岐,很有可能已投靠三皇子阵营。
表面忠君,暗地却将利箭对准了弘阳帝。
弘阳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沉声问道,
“你是说,那日文淙去京兆尹,并非偶然,而是有意为之?”
“三殿下是这么跟您说的吗?”
韩云宁眼见弘阳帝上钩,当即顺水推舟道,
“据妾身所知,可是姜姑娘的婢女亲自去请三殿下前去营救的呢。”
“您没瞧见,三殿下当时大发雷霆,对姜姑娘紧张万分。若不是三殿下已经有了王妃,妾身都差点以为,三殿下是想娶姜姑娘为妻呢。”
弘阳帝的眼神愈发晦暗。
沈北岐曾向他请求迎娶姜家女,而三皇子与姜璃向来毫无瓜葛,那他为何要出手相助?
弘阳帝暗自思量,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像男女之情那么简单。
或许,沈北岐早已卷入了党争之中,却在他面前佯装中立。
而他所要支持的人,莫非就是萧文淙?
如今沈北岐出征在外,不在江都城。
作为利益共同者,萧文淙出面保护他的心上人,也在情理之中。
好一个沈北岐,不仅屡次违背他的旨意按兵不动,公然藐视君威。
竟也如那些平庸之辈一样,陷入了权力的纷争。
弘阳帝越想越气,喉间溢出一阵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这时,韩云宁瞅准时机,再次提起之前的事情。
但这一次,她改变了策略。
不再推荐太子迎娶姜璃,而是采取声东击西的计策。
“陛下,不如将姜姑娘许配给三皇子做侧妃吧,这样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韩云宁握着弘阳帝的手指,轻柔说道。
弘阳帝抬手 ,捏住她的下颌,因顾念着她腹中胎儿,并未过于用力,
“爱妃,你可知,朕最讨厌什么样的女人吗?”
韩云宁眨眨眼睛,仗着腹中之子,有恃无恐,“臣妾不知。”
弘阳帝凑近她,眸光不明令人看不出情绪,
“朕最讨厌太过聪明的女人,今日念在你怀着身孕,朕便饶你一次,倘若再有下次...”
弘阳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韩云宁轻柔一笑,“那也要陛下舍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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