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生活在深宫中的女人,自然听的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果不其然,昭贵妃眉头先是微微一蹙,眸光异样地看她一眼,随后又展开笑颜,
“你若是喜欢,一会随本宫到殿中取走就是,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赏你便是。”
昭贵妃虽然答应了与姜璃谈一谈,却并未高看她一眼。
话音冷冷清清,眼底还泛着几分轻蔑。
二皇子前段时候求娶姜璃未果,昭贵妃自然不会怪罪在弘阳帝头上。
只能在心底,给姜璃和萧文淙记上一笔。
再加上沈北岐屡次拒绝支持二皇子,昭贵妃更不会给他的义妹什么好脸色瞧了。
姜璃淡淡一笑,屈膝道,“多谢贵妃娘娘。”
韩云宁看着两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招招手,萍儿会意上前,将耳朵凑近。
萍儿得了吩咐,当即快步离去。
昭贵妃虽说今时不比往日,到底是曾经辉煌过的,殿内一应摆设,无不繁复华丽。
即便是妆台上一架小小的铜镜,都镶嵌着翠绿色的猫眼石。
此刻,她正坐在铜镜前,捏着螺子黛描画着淡了几分的弯曲长眉。
“说吧。”昭贵妃悠扬开口,“何事要与本宫说?”
“贵妃娘娘,妾身想与您合作。”姜璃开门见山。
画眉的动作并未有丝毫停顿,昭贵妃散漫一笑,自镜中瞟一眼身后纤瘦娇小的身影。
“本宫为何要与你合作?”
“因为…”姜璃道,“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正如她和昭贵妃。
联手对付韩云宁,才是最好的选择。
昭贵妃在宫中得宠多年,绝对不是仅仅靠着杨家做后盾。
所以,她定然不会拒绝。
姜璃隐隐有种直觉,一直放任韩云宁在弘阳帝身边,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昭贵妃站起身来,长长的裙摆拖在光滑的青石地面上。
她打量姜璃片刻,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没想到,本宫那执而不化,固步自封的长姐,竟还能教出你这样的义女来?”
昭贵妃弯唇一笑,“说罢,怎么合作。”
……
惜云阁内,韩云宁端坐于铜镜前,任由婢女侍奉着,拆去发髻间的钗环。
萍儿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回禀道,“主子,查到了。”
韩云宁透过铜镜看向她,轻轻挥手。
几名侍奉的婢女无声行礼后,鱼贯般退了出去。
“今夜您走之后...”
萍儿支吾道,“姜璃和驸马爷从那处离去。”
韩云宁眼皮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宽袖用力一挥,将妆台上的首饰通通横扫在地,怒斥道:“废物!”
各式精致的步摇发钗纷纷坠地,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她霍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萍儿的衣襟,厉声质问:“不是让你们守好,不许任何人过去吗?他们怎么会在那?”
“娘娘息怒……”
萍儿战战兢兢地回答,“奴婢们确实守好了,真的没有看到姜璃和驸马爷过去。想必是您还未到之时,他们就已经在那了,所以奴婢才没有察觉到。”
萍儿心中暗自思忖,关于主子与太子的风言风语,早已在宫人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只不过由于此事关系重大,无论是真是假,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都没人敢公然谈论。
因此,宫中的主子们对此一概不知。
韩云宁脸色倏然变白,手指紧张地揉搓着红绸中衣光滑的袖边,心中七上八下。
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根本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已经看到或者听到了。
若是没有看到,那还好说。
可若是被姜璃瞧见了,只怕新仇旧恨会一起跟她算账。
这种如芒在背,仿佛有人时刻用剑指着自己,不知何时何地,就会插入她的心脏,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感觉,真的很令人厌烦!
她扶着桌案坐下,沉默良久后,明丽的桃花眼中,掠过一丝诡异的阴鹜。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
回到怡然居,姜璃洗漱后,身着中衣钻进了柔软的被褥中。
她望着青幔帐顶,心中仍旧仔细地盘算着。
韩云宁与太子有私情,那她腹中的孩子,会是谁的呢?
难不成…是太子的?
无论是谁的,只要这件事在众人面前被揭开,那么韩云宁必死无疑。
姜璃翻了个身,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夜风微凉,窗外树影婆娑。
长空之上挂着一轮钩月,疏朗月光透过纱窗,将树影投映在屋中地面的青石板上。
蓦然之间,她想起了沈北岐。
她从枕头下,抽出一本书来。
书中夹着一束被压扁的,干黄到看不出原本样貌的花枝。
这是他曾经夹在信中寄来的璃星草。
如今只剩几片枯叶,和花朵掉光后,光秃秃的枝条。
她将枯枝高高举起,就着月光,睹物思人。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此时的沈北岐正坐在营帐中,手中紧握着刚刚送来的战报。
洛珏大步跨入营帐,手上拿着从江都城寄来的信。
“衡之,这是陛下刚寄来的信。”
沈北岐接过信展开,匆匆扫了两眼便将其放下。
“看这么快?”
洛珏惊讶地自桌案上拿起纸张,一番阅览后抱怨道,
“陛下怎么这般心急,庐州刚刚攻下,后期补给都还未到,就急着催促继续进攻了?”
是真不把他们这些兵将当人看!
沈北岐问道:“刘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洛珏在椅子上坐下,随意地翘起二郎腿,
“手脚被绑着,每天躺着啥也不用干,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着,连路都不用走,过得比神仙还要舒坦呢。”
“依旧按照他的习惯,七天寄一封信回去即可。”
沈北岐将信放在火苗上,橙色火苗舔舐着信纸,不消片刻就化为一摊黑色的灰烬。
“算算日子,我们也该返程了。”他捏着战报,“吩咐下去,三日后班师回朝。”
洛珏看他一眼,眼眸中似有深意,正色道,“你想好了,当真要这么做?”
沈北岐愣了片刻。
随后,他自书案前起身,缓缓踱至帐中木架旁,架子上,摆放着一个青瓷花瓶。
瓶中插着的璃星草,已微微泛黄。
“当真!”他的语气坚定异常。
洛珏正准备再问几句,余光瞥到伙房做饭的老袁端着条盘,右脚微跛,慢步走了进来。
老袁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之前也是北林军中一员。
只不过后来伤了腿脚,不能再上战场,沈北岐就留他在伙房打打下手,为将士们做饭。
他看上去约摸三十岁左右,由于常年在北境,皮肤被晒得黝黑。
身上的灰衫有些旧,却洗的很干净。
腰间系着白色围兜,袖口同样束着两截白色的套袖。
棕木条盘上,放着一碗清汤面。
面上卧着两个鸡蛋,还撒了些翠绿的葱花做点缀,闻起来香气扑鼻。
“国公爷,您今晚还没用饭,这面是特意为您做的。”
老袁笑着,将面放在正中的食案上。
洛珏插嘴道:“没我的份吗?”
“有有有,”老袁露出憨厚的笑容,“锅里还有呢,洛大人想吃,尽管去盛一碗。”
老袁目送洛珏的背影离去,这才转过头来。
青年静立在木架前,手指轻柔地抚过瓷瓶中的璃星草。
由于花叶已经干枯,稍一碰触,便如雪花般簌簌落下。
“国公爷似乎对这慕岐枝格外喜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