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良对着冒着热气的澡盆,终究没把药给倒进去,而是拿了个小布包收起来放在了枕头旁边。
师尊赏赐怎可如此轻易用掉,萧华良还不习惯这样的日子,总觉得飘飘忽忽的,随时就会从云端跌落。
他没过过什么所谓的好日子,从来没有。
他出生在一户农家,母亲靠浣衣为生,父亲腿脚不好,做不了什么事,只能在家里种几亩薄田。
大约是因为生活不易,他出生之后老天爷就一直时旱时涝,所以父母并不是很欢迎他的到来。贫苦的日子对萧华良来说不是很难过,因为父母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没有对他非打即骂,只是对他冷漠异常,不喜欢看见他。
后来稍微好过一些后,母亲又生了弟弟,多了一张嘴吃饭,日子依旧拮据,父母都更喜欢弟弟,而不喜见他。
再后来仙魔大战,父母前后因为生病去世了,土地被污染得无法播种,萧华良才带着弟弟远行去寻找一线生机。
他不怕吃苦,对于尊严一事也没有那么地看重。
他一路乞讨带着萧华安来到了这里,走投无路时,他甚至偷过东西。在酒楼的旁边,少年衣衫褴褛站在窗外,看到坐在里面和乐美好的一家人,却不懂得什么是羡慕。
他只是疑惑,为什么自己要过这样的生活?为什么没有人疼惜他?为什么他生而于世却又要他受尽世态炎凉?
萧华良很想去恨,可他似乎学不会恨人,他也没有人可以恨。
如果是以前有人问他,如果给他选择的机会,他还会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萧华良一定毫不犹豫地拒绝。
但从他被叶清安搂在怀里时,他却意外地感受到了所谓的“担心”,原来也会有人真心实意的担心他。
不因为血缘,也不因为同情,而是纯粹的担心他这个对叶清安来说的无名小卒。
如果真的可以选择,他还是会来,因为如果不来,就闻不到清冽的莲花香气,和若有若无的香火味道。
只是最近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扰得他头疼得很,有时候还会失去意识,但瑶山之中,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邪祟。
萧华良将簪子取下来收在一方自己专门做的小木盒子里。叶清安让小花给他准备了好几套衣服,首饰更是一大匣子。
不过他只爱戴这只看起来并不十分精致的竹枝样式的簪子。
叶清安不擅长炼器,何况当时是现场随手融的,做工自然不能太苛刻,还好在萧华良真心喜欢。
洗漱后,萧华良就爬回床上睡了。
叶清安那边没什么事,便将那些天赋上乘的弟子翻出来看。他目前没有再收徒弟的意愿,教导萧华良确实不费劲,毕竟萧华良是难得的好学生。只是叶清安单纯没有这个想法,若有愿意的,收做内门弟子也未尝不可,反正招新大会结束他也要开始给内门弟子上课。
目前,还是好好对萧华良吧。
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从孩子到少年的转变,再过两年,又要迈入未成年向成年过渡的敏感时期。
自己第一次当师父,专心着眼一人即可。
想着,叶清安将桌子收了一下,便取了身上的首饰,外袍脱了随手扔在架子上,直接倒去了床上。
几秒后,床上传来了平稳均匀的呼吸。
秒睡技能是他的职业技能之一,本来当老师就忙,要是还失眠的话,叶清安真的会担心自己倒在教育事业的漫漫征途上。
第二天一早,师徒两人吃完早餐,便到了清净院干活。
直到下午申时过后,叶清安才稍微放下点心。还以为会有什么麻烦事出现,结果现场只是有人因为排队问题吵了两句,内门弟子很快就解决了,别的一点事儿没有,顺利极了。
叶清安把所有合格人员名单整合在一起,直接带着名单去了掌门那里。
掌门大概是忙完了得了空闲 叶清安去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舞剑,瑶卿捧着帕子站在旁边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
叶清安便也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掌门一脉也修习剑术,但掌门一脉学得杂,除了剑术是必修,其他修的都乱七八糟的,学什么的都有,并不像其他几峰入什么门,就专精什么。
掌门一套剑舞下来,接过帕子擦了擦汗,朝叶清安走来:“怎么样,师姐舞得如何?”
叶清安:“甚好。”
他没有夸大,掌门那一套确实舞得很漂亮 ,劲力气度风姿皆是上上品。
掌门失笑着招呼叶清安坐下:“又说笑了,瑶卿说还没看过我舞剑,正好今天没什么大事儿,就耍了一套,太久不练有点生疏了。”
叶清安:“怎么会,师姐是不相信师弟的眼光么?”
掌门笑着喝了口茶水道:“这个时间找师姐有何事?”
叶清安将册子放在桌上:“这是瑶山今年灵根检测合格的弟子,有几个天赋格外漂亮的,倒是难得,不知道师弟师妹们会不会再收个徒弟。”
掌门拿起册子浏览道:“师姐最近十年应该都不会收啦,等瑶卿长大了再说吧,事务繁忙,若是再收,恐怕就没办法全心全力教导了。”
叶清安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这样想的,有怀瑾就够了,以后的事情就等以后再说吧。”
萧华良站在叶清安身后悄悄抓紧了衣角。
说完事情,师徒两人留下来吃了个便饭。可能是时间比较晚了,掌门便叫瑶卿去饭堂带了饭菜回来,边吃边唠家常。
叶清安刚来不久,掌门提起的陈年旧事他只是记得,却没什么参与感,便轻轻点头附和。掌门也察觉到了,以为叶清安想起曾经还在的师父师叔,和牺牲在那场大战里的师兄弟,心情不好,所以掌门就没再继续说了。
掌门当时带人清扫战场时,在河边发现了尚且还能喘气的叶清安。她那时就在想,以叶清安心怀天下的责任感,要是知道只有自己活了下来,会不会产生内疚感。
她曾经跟师父出去调查过一个妖魔作乱的案子,一个女人全家都死光了,只有她侥幸活了下来。她一直认为幸存的自己是有过错的,时常会念叨着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在那只妖魔的手下。
渐渐的……就疯掉了。
好歹是修仙的,叶清安的道心又是前所未有的稳固,因此她并不担心叶清安会像那个女人一样疯掉。她担心叶清安会愧疚,会因为这件事产生一些不可逆的心理创伤。
好在目前看来,叶清安情绪还算稳定。
叶清安在战场上经历了什么,她不敢去问,必然是惨烈痛苦的。
她希望,叶清安如今的轻松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吃过饭,又跟掌门对了一下明天体能考试的流程,叶清安便带着萧华良回苍竹峰了。
此时夕阳已经快要完全落下了,只剩下一个手指甲盖样的边儿挂在山头上。
叶清安走在前面,牵着萧华良的手,慢悠悠走过竹林间的小道,路过亭子,想起来梅山周家的那位小姐。
听文和说那位小姐第二天就回去了,留下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代替她继续观摩接下来的招新大会。
周华歆看着就不是池中之物,估计要不了几年,梅山周家就会是她的掌中物了。
叶清安低头笑了笑,换作自己,可弄不明白那些事,别说夺权了,能有一席之地估计都不容易。
萧华良疑惑地抬头望着叶清安,却只看到叶清安已经放下去的嘴角。
师尊刚才一定是笑了,他听到了,只是很短的一声笑意。
师尊是因何事才这样高兴?
叶清安不是不爱笑的遗世独立的仙尊,他经常笑,给萧华良夹菜的时候会笑,跟师兄弟说话也会笑,但他从来不会笑出声,只会淡淡扯起嘴角微笑。
漂亮的唇色配上他清透白净的皮肤,挺拔的鼻梁,以及一双瞳色很淡的眼睛。
叶清安的瞳色相比较一般人要淡一些,是琥珀色的,眼型长,眼角上挑,不是多温和的长相,反而带着与他本人性格不符的攻击性。
师尊从未对自己这样笑过。
萧华良想着,可又想到自己拜在师尊座下也不久,或许师尊笑是因为一位故人?
是了,只有那种与师尊关系匪浅,志趣相投的人才能让师尊回忆起才如此高兴的吧。
叶清安要是能读心就会知道,他内心戏其实不算多,萧华良的这才叫多。
萧华良脑子里刷弹幕跟飞行射击游戏里的炮弹一样,就没有几个空隙。
而且这家伙喜欢各种分析,然后闷在心里面。
他又不是灯谜,用得着萧华良这个小孩儿天天在心里猜猜猜。
当然,叶清安不知道萧华良脑子里在想什么,所以他也无法对此做出吐槽。
把萧华良送回房间后,叶清安躺在床上把系统给揪了出来问道:“最后我得让萧华良当上魔王对吧?”
系统大概是还没睡醒:“是……是的宿主……”
叶清安皱眉道:“别说魔王血脉了,他连魔族血脉都没有,魔族会拥护一个人类当王?”
系统:“这是宿主您的任务,自然需要您想办法。”
叶清安:“那我把魔界打下来,再把萧华良推上去行不行?”
系统:“不行,玉权仙尊叶清安没有立场这样做,请宿主不要做出OOC情节。”
叶清安:……好吧好吧,你是系统你有理,你是作者你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