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仙宗的山门里,一则消息遍布此方洞天。
二仙宗出关了!
二仙宗,在真武仙宗的记载之中一直是不弱于大仙宗的存在。此番出关,其实力也不知进境到几何?
这十年里蠢蠢欲动的各部执掌者,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又不得不默默把野心压下。
三尊仙宗之位,都是真武大帝的嫡传,容不得他们染指。
“小师妹一向可安好?”
小仙宗的独立山门前,一身白衣的二仙宗执礼而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也不知这份礼物小师妹喜不喜欢?”
二仙宗伸出完美的遒劲的手掌托起一枚小小的礼物,脸上泛着和煦的、甚至是有几分拘谨的笑意。
纵横天下而无敌的二仙宗,也会有拘谨模样?
“二师兄请注意你的称谓,师妹已与大师兄结成道侣。”
小仙宗虚视着远方的假山流水,没有去接二仙宗的礼物。
真武玄君的和煦笑容僵硬在脸上。
那双星辰眼眸里有无数至真的感情幻灭。
亲情、爱情、心碎、懊悔……
遗憾。
相思如狂心如灰,为情憔悴向谁诉。
当年初逢桃花照,而今嫁做他人妇。
所谓遗憾,莫过于此。
“就当是师嫂和师兄结成同心的贺礼。”
二仙宗转身离去。
礼物依旧留滞、悬浮在他掌心的那片空间。
那是他用昆吾神木的枝干亲手雕成的凤簪。
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为什么我们是魔?”
李部仙山,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这个地名一听就很不讲道理。
彼时真武合龙正在这个所谓的研究中心里与诸位人道之争的考官一一过招。
二师叔的悲鸣忽地传进脑海,他不得不立马拜别诸位考官,向二仙宗的洞府狂奔而去。
“二师叔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在到达他的洞府之前,真武合龙曾幻想过一千种可能,但是唯独没有想过「情殇」二字。
谁能知道二师叔一直暗恋着小师姑?
得知真相的真武合龙简直要忍不住的嗤嗤笑出声来。
谁能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师叔,也会为情所困?
天魔体总感觉他的笑意要憋不住了。
“师叔,徒儿正在准备斗战真武合靖,登上真正的少宗主之位。不知道师叔急召徒儿前来,是有何事?”
真武合龙强定心神。
“为什么我们是魔?”
二师叔又问出这样一句话。
他身上的气势明灭不定。
“坏了,二师叔要犯病。”
修炼魔道的人,都是疯子。
可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疯子什么时候会跑出来。
当这个疯子跑出来的时候,那才是自我毁灭开始的时候。
他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魔。
真武合龙的脸色霎时变得说不出的凝重。
心思百转,依旧没有想到一个很好的解法。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有二师叔您所授的《化凡入世曲》,或可助你平定心魔。”
“为什么我们是魔!”
半神级别的威势忽地在二师叔的头顶爆裂开来!
他的阴阳鹤冠瞬间化成齑粉,乌黑的长发张牙舞爪的飞扬在空中。
深褐的眼瞳里射出一道道血光,狰狞而愤怒。
霎时间,天魔体的心跳凝固,全身血液冻结,已是深陷绝死之境。
“下一瞬我就会死。”
天魔体从未有过如此恐惧的心理。
良久。
他才强行压下心中的惧意,颤抖着开口:“正因为我们是魔。”
二师叔猩红的眼瞳里终于再次挑起理智的光彩。
这抹光彩直直地照耀在天魔体身上,他在等待着下文。
“行事无所顾忌的魔。”
天魔体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这两句话说出来,他就不用死了。
“可是……”
刚才二师叔与小师姑相见的画面无声的荡进真武合龙的脑海。
“师尊和小师姑结成道侣了?”
真武合龙暗道一声:完了。
小师姑嫁给了师尊,我却鼓动二师叔勇敢地去追求所爱,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死么?
师尊他老人家能轻饶了我?
真武合龙甚至已经预见自己的下场——必是不得好死!
“二师叔你听我说……”
“你不必再说了。”
二师叔的眼神坚定,无所畏惧:“若下次见面时,她戴上了我给的昆吾簪,我自然明白她的心意。”
“到那时,就算是拼的与大师兄再动一次手,我也要把她夺过来。”
“如果他戴的是大师兄送她的凤金簪,那我也应该明白她的心意。”
“是该我这个域外天魔体面的退场了……”
“夫卿。”
大仙宗的书殿里,真武玄仙儿绝美的身影显现。
这道窈窕的鲜红影子映在八卦离合镜的镜面之中,是那么唯美。
美得惊心动魄。
火红的凤尾长纹绵延在她的眉心,仍掩不住心中所忧。
“你见过他了?”
身披素白便服的大仙宗转过身来,徐步走到亲卿的面前。
四目相对。
一向如仙似神的真武玄宫今日却有些……
落寞。
形与神。
“如何?”
大仙宗问道:“可能压得住心中的欢喜和遗憾?”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颤抖。
他是无所不能的大仙宗。
真武玄仙儿深低着臻首,不敢直视大仙宗的眼眸。
刺眼的黄金凤簪轻轻颤抖着、慢慢摇晃着。
大仙宗已经知道答案。
他伸出纤长枯瘦的手指缓缓探向那根凤簪。
凤簪一寸寸的从师妹的青丝之中拔出。
而师妹垂首默许。
没有制止。
“去找他吧。”
“也过不了多久,我们这一代人就该落幕了。”
“可他是个域外天魔。”真武玄仙儿道。
“其实你早就知道他是个魔,不是么?这世间有什么秘密能瞒过你的圣品凤仙眸?”
“去找他吧。”
“爱神从来不与世人讲道理。”
“祂只负责在九天之上张弓搭箭,箭心所指的生灵必得授首伏诛,甘心为奴。”
大仙宗豁然长叹:“谁也逃脱不得。”
“为什么他是个魔?”
长发散落,真武玄仙儿失神呢喃着离开。
一双苍老的手默默地把八卦离合镜关闭,这双手的主人又蹒跚着走向楼外的长廊。
垂垂老矣。
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夕阳西下,此刻大仙宗落寞的身形几乎要融进晚照。
黄昏的雾从仙山下方的云海升腾而起,转瞬就模糊了大仙宗的视线。
他想起了与小师妹的第一次相遇。
一只落难的小凰女。
“你可愿做老夫的弟子?”
当时的她只有半人高,仰着肥嘟嘟的小脸望着这位年轻的仙宗。
“你是仙人么?”
“为什么长得这么年轻要自称「老夫」?”
“当你的弟子有什么好处?”
她那大大的凤仙眸里扑闪着好奇的光彩。
“那些凡人活过三十个春秋就能自称「老夫」,为何本仙称不得?”
大仙宗随手从凡俗世界里拘来一根黄金凤簪,递到这个小女娃的面前:“这个好处可以么?”
小女娃嫌弃的撇撇嘴,却还是伸出一只小手接过凤簪,把及膝的长发盘起。
那副乖巧的容颜在大仙宗的记忆里忽地明亮起来。
“当年那个小女娃,一眨眼就长大了啊。”
后来发生了什么,大仙宗也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连哄带骗地把这个落魄的小凰女骗进了真武仙宗的山门,美其名曰:“代师收徒。”
日升日落,三千年一晃而过。
大仙宗站在血红的落日下,把那只凤簪握的很紧。
他的功力太强了,世俗里的造物怎么能承受得住?
裂纹在精美的凤簪上浮现。
而后砰的一声爆碎,散成一地晶莹的金光。
晚风起了,感情埋葬。
执掌中州的大鲤鱼,高高在上的牧民者,岂能为情所困?
落日无声的沉入云海。
残照收尽,晚霞如潮水般退去。
细细的晚风里,响起大仙宗细细的低吟:“在这残酷的世界里,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个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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