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拳捶在茶几上。
“咚!咔嚓!”
茶几轰然断裂。
剿匪被说成吞并山头,不给粮草,还不让自行征收,一张嘴,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
陈子安两腿前蹬,他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但是身后就是土床,实在退不到那里去。
床上一团被子瑟瑟发抖,小侍女缩紧身体,死死抓着被子,显然整个人都被吓坏了。
女子一脸煞气的看向陈子安,带着怒意的说道:
“你们读书人,心都黑的。”
“我陈子安,冰清玉洁,绝绝对对的好人。”
“呸,你更不像好人,你是最坏的那一个。”
事实证明,和女人讲道理,是不可能的,陈子安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勤王呢,勤王总可以了吧。”
陈子安揉着脑壳,整理了一下语言,他实在不想再挨拳头了,太痛了。
“勤王,首先你得知道谁是天子。”
“你不是挺能吗?怎么不知道了?”
陈子安咬咬牙,还是继续说道:
“湖广有福王,是先帝的儿子,江西有寿王,是先帝的兄弟,浙江福建有宁王,是先帝的叔叔。
他们的封地都有总兵,且兵力不分上下,离南京都只有一步之遥,你说,他们哪个能成?”
又是那双充满煞气的眼神,陈子安连忙回到原本的话题:
“最重要的是,勤王需要去南京,现在满军气焰嚣张,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朝廷一定会和满军打。
你不尊王命,就是犯法,你尊了王命,你想留在南京吗?
更何况,现在朝廷初立,但朝堂依旧是东林党和军阀的混战场,去了大概率是炮灰。”
陈子安叹了口气,不是他不想称王称霸,造反难,难于上青天啊。
不管从那个角度讲,所谓的保一方平安,都是不可能的。
女子双眼无神,她被打击到了,一句话不说,直愣愣的杵在那里。
陈子安叹了口气,无论那个时候,都有一群一心报国的人,他们有的乘风而起,但大多都在历史的长河里灰飞烟灭。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但史书翻一页,略过一句话,他们的一生,连同他们的英雄豪气,便都过去了。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陈子安已经给眼前的女人分析透彻,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环境,注定成不了事。
满族确实是天命所归,一个自会争权夺利的民族,注定是要受天罚的。
“你打算去哪?”
“云南。”
在和女子的对话中,陈子安也明白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他只想和最后的小侍女,安稳的度过一生。
他是在工作岗位上猝死的人,不报复社会,已经是天大的良心,要他拯救世界……
别他妈扯了。
套用尼采对圣人的评价,你要怜悯世人,那先怜悯你自己吧。
“那里全是土司蛮族。”女人的声音传来。
“碍于地理限制,云南的收服应该会很晚,那个时候,满族对汉人的政策会彻底稳定下来。安稳一生,没什么大问题。”
他全都计划好了。
女子低着头,双臂再次抱起剑,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尖,连额前的青丝,都有些略显孤独。
“我也劝你,以你的本事,想来在江湖也是一位小高手,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
这是陈子安对她最后的劝告了,随后陈子安起身,拉了拉被子里的小侍女。
他们要离开了。
片刻后,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意外的是一个笑容。
哪怕在这昏暗的帐篷,都显得有些明媚。
陈子安心中稳定下来,看来没有问题了,他应该是可以离开了。
“呵呵,放你走了,你岂不是要去祸害天下?”
这声音多少有些欢呼雀跃,陈子安愣住了。
他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高兴的?难道她天真的以为,只要留下他,他就会帮她?
开什么玩笑?
陈子安感觉自己都被气笑了。
“哈?你几个意思?”
女子没有回答,她一手将剑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抬到面前,指尾勾起青丝,绕到耳后。
“师傅说过,和读书人,不讲道理就对了,他们正反都是道理。”
嘶——
这就是传说中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不听。”
陈子安井字当头,打又打不过,道理也讲不通,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等千刀万剐?
“别想了,你是我找到的,我不和你讲道理,要么帮我,要么永远留在这里。”
说罢,女人潇洒转身,掀开门帘,一束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却转头看向陈子安,说道:
“有空出来走走哦。”
“还有,我叫李良玉。”
门帘轻轻落下,女子走了,只留下淡淡的清香。
陈子安刚才并没有在意,但现在好像有些在意了。
真的挺好闻的。
女人身上并没有什么香味,比如说小侍女,经常一股汗味。
“那个女人走了。”
小侍女终于从被里出来了,跪坐在床上,低着小脑袋对陈子安说道:
“那个女人好可怕的。”
是啊,好可怕啊,良玉吗?
南明的时候,有一位巾帼英雄,秦良玉。
历朝历代修史,女性名人都是被记载到列女传里。
而秦良玉,是历史上唯一一位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巾帼英雄。
但陈子安记得,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女将打出过名气。
良玉这个名字,是什么万界的最高意志吗?
陈子安思维忽然有些跳脱,他也曾经去亲自瞻仰过她的雕像。
可惜雕像毕竟只是后人的想象,谁都无法再见到这位女英雄的真面了。
陈子安思绪放飞,也没了什么心思,去教训刚才逃跑的小侍女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
小侍女有些疑惑,但还是跟在主人身后,来到了门帘前。
陈子安有些恍惚,他对小侍女说道:
“掀开这个帘子,后面就是新世界了。”
小侍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陈子安,吐槽道:
“老爷,你犯癔症了吗?”
“哈哈哈哈。”
陈子安没有再犹豫,他挥起袖子,帘子被掀开,一道光照在他的脸上。
走出帐篷,他眯了一下眼睛,有些意外,阳光并不怎么刺眼。
或许是正下午,阳光带着些许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