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公示牌照片上有些许不同,没有白大褂,只穿着一身蓝色的手术服,头上戴着手术帽,口罩摘掉了。
显然手术刚结束。他比照片上要更瘦一些,眼睛很深邃。
没有什么笑容,看起来冷静淡定。
他淡淡点头,刚下手术,一回科室护士长就告诉他有人找。
循着护士长所指,就看到走廊上这个正对腹腔镜手术宣传栏认真阅读着的女人。
这才猛地想起来,的确头一天,朱凯和自己提过这件事。
“……”季若愚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他只是点了点头而已,给她的感觉却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那……她该说什么好呢?
我是被介绍过来的……相亲对象?
这种话,季若愚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你吃过饭了吗?”
就在她还在纠结着如何开口的时候,陆倾凡问了一句。
“什么?呃……我吃过了。”季若愚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我叫季若愚。”
陆倾凡的手掌干燥温暖,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干净。
是很漂亮的一双手。
“不介意的话,陪我再吃个饭吧?”
他的语气并不强硬,可是却让人有些难以拒绝。
季若愚没打算拒绝,本来这医院也不是什么相亲的好地方。
而他大概是因为手术到刚才才结束,所以连午饭都没吃吧。
见她点头,陆倾凡朝着走廊那头指了指,“先去我办公室坐坐吧,我换个衣服就出发。”
季若愚被他领到了办公室,他就去换衣服了。
季若愚无聊得很,就打量着这办公室,也没有多豪华,书柜里头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盒。
还有很多医学方面的书,都是原文的,季若愚英文还行,但看着上面那长长的专业词条,眼前发晕。
“好了,我们走吧。”陆倾凡推门进来。
换上便装的他,看起来很不一样,原本就挺拔颀长的身姿,此刻穿着一身白衬衣,卡其色的长裤,没有打领带。
看起来干净又英俊。
季若愚跟着他一起走出办公室。
医院附近有餐厅,季若愚倒是无所谓在哪吃。
但陆倾凡已经开了车过来,带她去了一间西餐厅。
西餐厅里放着好听的钢琴曲。
陆倾凡坐在她对面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动作看上去很优雅。
季若愚想,或许可以说是……很专业。
他每切下的一块牛排,感觉都跟刚才切下的,无论大小还是形状,都相差无几。
气氛有些尴尬的快要凝固起来。
他安静用餐不说话,季若愚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头。
她咬了咬唇,“这个……这是我的个人简历。”
一张纸被推到了陆倾凡的面前,他原本切着牛排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男人抬起眸子看她,用餐巾擦了擦嘴,眼睛里有了些感兴趣的神色。
“季小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在相亲。”
的确是在相亲没错。
季若愚脸上有些赧色,点了点头,“是的……”
然后,陆倾凡的眼神朝着桌上的简历扫了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这是相亲,不是面试,简历算是个什么情况?
“因为我从来没有……”相亲过,这三个字终于是说不出来。
季若愚看着这男人眼里的神色似乎变得兴味,就更觉得难为情了,“对不起……”
从来没有什么?没相亲过么?这女人倒是有点意思。
陆倾凡不动声色地挑眉,一目十行地草草扫了一眼那简历,倒还真是张正规的简历。
简历上头的证件照,女人的笑容温婉。
季若愚,二十五岁,目前供职于某杂志社……
“不知道季小姐有没有什么要求。”陆倾凡问道。
现在相亲,都是带着要求来的,有车有房,父母双亡,诸如此类。
而她的职业体面,供职的杂志社在市里也小有名气。
样貌温婉可人,也还年轻。
所以自然而然,他的想法很简单,她要求可能会比较高。
哪里知道,眼前的女人,只是朝他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说道,“以结婚为目的……”
他闻言,停顿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好。”
“好?”季若愚一愣,这算是个什么答案?
陆倾凡将牛排盘子推到一旁,“我工作很忙,没有太多时间恋爱,年纪也不小了。所以你这个要求,我完全接受。”
走出西餐厅的时候,季若愚还有些懵。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他回答的那个‘好’,究竟算是同意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还是同意结婚?
要是是后者……那岂不是自己第一次和他见面,就向他求婚了?
陆倾凡将车开了过来,送她回去,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只是在她下车之前,朝她要了手机,交换了号码。
连着两天,两人都没有联系,这件事情仿佛就这么石沉大海了。
季若愚被单位安排去出差,为时三天。
就在临近的城市,第三天结束工作,坐班车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回到家里,父亲如往常一样喝醉了,房间里传来他如雷的鼾声。
而齐美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自幼父母离异,齐美云是父亲再娶的女人。
季若愚和她之间,谈不上和不和睦,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两人每日的对话平均下来,一天都不到五句。
就那么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着。
“齐阿姨。”她叫了一声,眼睛却是看到了客厅靠墙放的行李箱,那是自己的箱子。
而原本应该在客厅里的一张书桌,已经不见了。
齐美云不冷不热地扫了季若愚一眼,“今天你爸和你妈通过电话了,她说那边已经在帮你准备,过阵子就会来接你。”
她话锋一转,“小予也快高考了,忙着复习,我把你房间腾出来给他了,你就去你那个朋友家先住几天,等着你妈来接你,你就可以去国外过好日子了。”
季若愚眼神平静,似乎这一天早就已经料到了,小时候父母离婚时,其实她就是判给母亲的。
听着齐美云不冷不热却带着讽意的话。
季若愚朝着父亲卧室的门看了一眼,然后就拿起了自己的行李箱。
“承蒙照顾了。”
齐美云看着她拿过行李,嘴角挑起笑容,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恍然大悟道,“哦对了,家里钥匙你也留下来吧,反正你马上要出国了,用不着了。”
季若愚从包里摸出钥匙,放在了桌上。
走出小区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
想来想去只能打给文君,只是文君那一头却是无法接通。
刚一挂断,就有电话进来了。
屏幕上头带着国际区号的长串电话号码,她心中忽然有些烦躁,直接就按了拒接。
陆倾凡赶到的时候,她坐在台阶上,身边除了行李箱之外,已经放了好几个空掉的啤酒罐子了。
原本他都打算睡了,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语气里有些哭腔,又带着些酒意,结结巴巴地大着舌头,叽叽咕咕一个人吐着苦水。
说着继母把自己赶出来了之类之类。
陆倾凡倒没有不耐烦,认真听着她的埋怨。
只是听到她现在一个人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他才有些急了,但还是好歹听出来了,她说是在她家小区门口。
因为送她回来过一次,所以还算轻车熟路。
陆倾凡还穿着睡衣,从车上走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季若愚。
她有些喝醉了,小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
站起来时有些摇晃,离得很近,他能看到她眼睛里的泪光。
她说话鼻音很重,有些哽咽,伸出手去拽了拽陆倾凡棉质睡衣的袖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