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老三吃过晌,进屋躺下歇息。
刚要麻达一会儿,忽听大哥家老大宝国急急来敲门,拉开门,一脸惊恐地喊,“三叔!三叔!小铁蛋欺负俺妈!把俺妈摁在地上啦!”
老三听了,惊得头皮发麻。顾不上穿好鞋子,跳下炕,往上屋跑去。
大哥家的堂屋门开着,老三刚进屋,就看见小铁蛋骑在……,一只手……,嘴里不停地哄着大嫂,“别出声,完了事,下午就放他回来。”
“你放开!你放开!我要喊人啦!”大嫂一边挣扎着,哀求着。
小铁蛋哪里肯放?越发放肆起来,开始…………
老三见了,眼里像着了火,头发丝都竖了起来,扑过去,一把揪住小铁蛋的衣领,猛的一拽,把小铁蛋的上身提起。
小铁蛋受此一惊,吓得不轻,再加上刚才两人挣扯时,已出了不少的力气,这会儿身子就有些发软。
转头看是老三,小铁蛋慌了起来,开口说起小话,“老三,老三,饶哥一遭,饶哥一遭。有事好商量,我这就去把倷哥放回来。”
不提大哥还好,一提大哥,老三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拳头,朝小铁蛋砸了下来。
老三外号叫三胖子,又整天在地里干活儿,那拳头的力度,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只这一拳下去,小铁蛋就觉得两眼冒出金星。脑袋却没昏,还知道赶紧逃脱,站起来趰趄了几步,跑到院子里。
老三哪里肯放过小铁蛋?在后面紧追几步,跟上一脚,踹到小铁蛋下身。小铁蛋一时疼痛难忍,摔倒地上。
老三已气昏了头,这功夫,哪里还顾得上轻重?
见墙边竖了一把钢叉,顺手抓过,朝小铁蛋的头,一叉子猛扎下去,钢叉的一半,就扎进了土里。上沿死死地卡住小铁蛋的脖子,一只叉子,紧挨着小铁蛋的动脉擦过,血就流了出来。
门房住着的老赵,听院子里动静不对,从屋里跑了出来。
见老三这会儿手握叉把,斥问小铁蛋,再敢不敢啦?
低头再看,把老赵惊吓得不轻。老三手里的那把钢叉,把小铁蛋的脖子,死死地卡在了地上。
“老三,你松松手!”老赵劝道,“再不松手,要出人命啦!”
老三并不理会老赵,只低声吩咐,“老赵,你先找根绳子给我。”
老赵见老三这会儿说话还算理智,也不再劝,转身回屋,找出一根麻绳,递给老三。
老三接过麻绳,只三两下,撕掉小铁蛋衣服,拿绳子把小铁蛋反绑起来。
看看已经捆绑结实了,老三这才从地上拔出钢叉,顺手捡起一根棍子,朝小铁蛋光着的身子上狠抽了两下,呵斥一声,“起来!”
小铁蛋被反绑着,挣扎了几下,好歹从地上爬了起来。
也不再像往日那样嘚瑟了。眼睛明显比从前和善了不少,咧着嘴,哀求老三,“吴主任,饶了我吧,往后我保证不敢啦。”
老三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小铁蛋说好话?朝小铁蛋身上又狠抽了一棍,拿钢叉逼着,呵斥一声,“走!”
说完,押着小铁蛋就要出门。
小铁蛋这会儿,也不敢犟嘴,只得挪着步子,极不情愿地往外走。
老赵见小铁蛋脖子上还在流血,说了声,“等等。”
转身回家,找来一块抹布,把小铁蛋的伤口包扎好,把身上的血擦拭了一下。
老三不待老赵把血擦干净,又拿棍子狠抽一下,逼着小铁蛋上路了。
吴家沟人听说小铁蛋出事了,纷纷跑来看热闹,一会儿功夫,街边就站满了人。
老三押着小铁蛋,往更房那边走。在更房门口,正好碰上刚轮过晌饭回来的工作队。
黄队长见一群人过来,走在前面的是村长小铁蛋,赤 裸 着身子,浑身是血。
身后的老三,一手拿着钢叉,一手握着木棍,不时还在村长的身上狠抽一下。便知道吴家沟又出大事,赶紧迎上前去。
到了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小铁蛋开口求情,“黄队长,你把吴福贵放了吧。”
黄队长见村长说话不对路,转脸问老三,“吴主任,这是怎么回事?”
见黄队长问了,老三一脸怒气,指着小铁蛋说,“让他自己说。”
这事儿可不大好开口说。小铁蛋嘟着嘴,不肯说话。
黄队长有些着急,跟老三说,“吴主任,不管怎么说,你扒光了人家的衣服,又把人打伤了,绑了起来,这都是违法的,我党.....”
听黄队长说出这话,老三怒瞪双眼,差不多是吼了起来,反问道,“那他巧立名目,随便把人家的男人捉起来,又去强奸人家的老婆,这事违不违法?”
黄队长原本还想替小铁蛋辩解,说捉他大哥吴福贵,是工作队经过研究决定的。听老三大声嚷嚷着说出这话,觉得这会儿再提这事,不是太好。
转念又想,小铁蛋刚刚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求他把吴福贵给放了。这就等于告诉老三,当初捉人时,他是参与了的。而这事当时做的,也确实有些草率。
在这节骨眼儿上,要是说话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指定是会掉腚让人踢的。何况前些日子,老三还是村长、书记时,他曾和老三交过手,知道老三不是善茬子。
黄队长见老三出了声,也就不敢再多说话。
停了一会儿,黄队长问,“吴主任,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
“交到公安机关。”老三说完,又狠抽了小铁蛋一棍子,呵斥一声,“走!”
押着小铁蛋往乡里去了。
看热闹的人,一直围拢在小铁蛋身边,不时指指点点。
一些原本想赶过来看热闹的娘儿们,看见小铁蛋 赤 裸着,看过一眼,赶紧掉头跑开了。
一群人一直跟随着老三,出了村口,才意犹未尽地目送老三,押着小铁蛋远去了。
黄队长知道,前些日子捉人的事,不太严谨。如今小铁蛋又真的出了事,就担心这事会连累到自己。
见老三把小铁蛋带走了,回到更房,匆匆把老大叫了过来,说了些官样的大话,草草放老大回家去了。
老三把小铁蛋押到乡里的派出所。一路上很是招风。一夜没过,周围七乡八里的人,都在讲讲这事。
到了派出所,警察也让眼前的一幕惊着了。往常也时常有人押着嫌犯来报案,不过像今儿个这样,把人赤身裸体地押送来,还真是头一回见过。
眼见周边一群人围过来看热闹,警察赶紧把门关好,又匆匆找来衣服,给小铁蛋穿上。这才坐下来,做了笔录。
这是刑事案件,乡派出所无权处理。做完笔录,派出所派了两个警察,当天就把小铁蛋送交到县公安局。
老三回到家里,觉着肚子里的气,还没出净。见房檐下竖着镢头,顺手提了起来,到东厢房,把小铁蛋家的门窗,一通乱砸,砸了个稀烂。
砸过之后,才觉着肚子里的气,出得差不多了。
老大听了院子里的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见老三正在砸小铁蛋的门窗,老大心里害怕了,赶过来劝道,“老三,你把他家门窗砸了,工作队不会找你吗?”
“管他呢。我砸啦!”老三放下镢头,解气地说。
老大这几天被关,人又瘦了一圈,眼窝都塌了下去,颧骨明显凸了出来,眼睛也红了。
见老三一脸的不在乎,老大伸手扯了下老三的衣袖,低声问老三,“兄弟,你跟哥说实话,小铁蛋那驴进的,到底把倷大嫂怎么啦?”
老三见大哥问起这事时,眼里有了男人的神气儿。心里知道大哥这会儿,到底想要问什么?却不直接跟大哥交 底儿,问了一声,“俺大嫂呢?”
“在屋里躺着呢,这一下午,就那么哭着。”
听了这话,老三才说,“中午,我正要在家里睡会儿觉,宝国跑来喊我,说小铁蛋在欺负他妈。我就跑过去啦,见那驴进的,正在撕扯俺大嫂的衣服。当时我就冒火儿啦,上去收拾了他。”
“那他,”老大嗫喏了一下,又问,“那驴进的,真的没把倷大嫂怎么样?”
见大哥还不放心,老三心里有些生气,看着老大,低声说道,“大哥,俺大嫂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啦。你看看,自从进了咱家的门,哪得过好?
“咱爹活着时,把几个媳妇管得死死的;咱爹死了,你又把俺大嫂管得死死的。吃没得好吃,穿没得好穿。如今,又跟着你受连累,担惊受怕,上火遭罪。
“都到这份儿上啦,你还不放过她。她都苦成什么样啦?你还有心思去问那些破事儿。你摸摸良心,对得起俺大嫂吗?”
说完,转身回屋了。
让老三训了一通,老大心里,反倒舒服了一些。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屋了。
春播结束了,吴家沟人又能歇下喘口气儿。
在吴家沟又驻了一阵子,再没挖出什么反革命分子,工作队草草撤离了。
吴家沟人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春夏之交,县里举行公审大会,四斜子和小铁蛋,都定了罪。四斜子的罪名是,私藏武器,图谋变天。判得挺重,十八年有期徒刑。小铁蛋是强奸未遂罪,判得挺轻,只判了两年徒刑。
这事弄得乡里领导挺没面子。刚任命的新村长,本指望他能给乡里长长脸。不曾想,新村长上任没几天,就犯了强奸未遂罪,还被判了刑。乡领导都觉得像吃了苍蝇,心里好生恶心。
过了几天,乡里来人,找到大驴子,动员大驴子接任村长的职务。
大驴子原本就是党支部委员,又是民兵队长,在村里组建的互助组又最大,人缘挺好。见乡里来人找他商量这事,也不推辞,就接过了村长的职务。
夏天里,学校放暑假了。村小学的老师,又开始走街串户,统计适龄儿童,动员他们入学。
这几年乱事太多,搅得老大老三不得安生,差不多把孩子们上学的事给忘了。
经老师走访,才冷丁想起,可不嘛,老大家的宝国,今年 都十三啦,眼瞅着要过了发蒙的年龄。连老三收养的小鼻子儿子宝平,今年也七岁啦。
这些年,事儿太多,老三像是忘了孩子们的存在。只是这会儿,经小学的老师来统计孩子的年龄,老三才倏忽间发现,孩子们已经长大了。
老三赶紧给宝平宝安报了名。大哥也给三个孩子报了名。
这样,秋季开学时,两家共五个孩子,一块儿上学去了,编在了同一个班。
秋天,老毛子撤军了。砣子山下,只留下空荡荡一个废弃的军营。
也许当初就没打算在这里长驻,军营建得极简陋。只是一大圈铁蒺藜,围着几排行军帐篷,还有一些军用物资。
在帐篷中间,盖了几间简陋的木屋,是军营的办事场所。
老毛子撤离时,只把帐篷和军用器械收起拉走,其它东西,都随意扔掉了。
吴家沟人可算探到了富矿。
先是几个孩子,在老毛子撤离的第二天,放学后上山拾柴时,战战兢兢地潜入了军营,捡到了不少子弹壳,还有老毛子士兵扔掉的半新的军靴,半旧的军帽等。
孩子们满载而归后,大人们就坐不住了,纷纷挑起挑筐,夹着麻袋,蜂拥进军营。
破铜烂铁,还能用上的废弃物,门窗玻璃,砖石瓦片,木桩烧柴,都在争抢的范围内。
两天之后,吴家沟人早晨起来,向西北望去,就再也看不到一点老毛子驻军的痕迹了,那里好像从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入了冬,大驴子从乡里带回了最新指示,说是上级要求吴家沟,组建农业生产合作社。
合作社是个什么新玩意?吴家沟人一时闹不清楚。
大驴子差不多是文盲,平日里又不善言谈,给大家讲了半天,吴家沟人还是不怎么明白。
直到工作组进村,走街串户,连着宣讲了几天,吴家沟人才算明白了一小点。
按吴家沟人的理解,就是大伙儿把家里的牲畜、农具,都合到一块儿。往后就在一块儿种地。打下粮食,按人平分。也就是跟早先的互助组差不太多。只是这回,人更多了些罢了。
“不只这一点,”听见有人这样理解合作社,工作组及时纠正了他们,“合作社,能充分发挥社会 主义的集体主义优势,充分释放生产资料的巨大潜能,体现社会 主 义 一大二公的优越性。
“现在成立的初级合作社,要求社员把主要的生产资料集中起来,由社里统一调配。这些生产资料,也不是白白捐来的,而是和土地一样,以入股的方式,集中起来。
“年终分红时,这些生产资料,要占分红的百分之六十呢。而人工劳力,占百分之四十。
“合作社除了社长和副社长各一人,另外还要配有会计、出纳、记工员等管理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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