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楚阳酒肆,处在安州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店主楚阳早年四处奔波,学得一门做菜的好手艺之后,便在此地开了张。崔柏修此时邀陆见来到这种繁华地段,也正向陆见表示自己没有私心。
二人在酒桌旁相对而坐,却是各怀心思。陆见想了很多种可能,现在冯既白被州府逮捕收押,崔柏修肯定想要在医署中为自己培植一个新的傀儡。
于是,陆见无疑就成为了这个新傀儡的最合适人选。
“崔大郎君近况如何?”陆见眼看双方对坐良久,却都沉默着,不由得感到有些尴尬,便出言闲谈道。
“劳陆老弟挂念,近来诸事无恙,只不过崔某却时时发愁……”崔柏修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崔柏修有意拉近双方的距离,不再称呼陆见的官职,而是改称老弟。
陆见敏锐地捕捉到了崔柏修言语中的变化,嘴角微微一笑,便继续顺着崔柏修说了下去:“大郎家财万贯,不知又为何事发愁?”
“早先家父尚在,府中一应庶务,都由家父一力操持,那时崔某无忧无虑,根本不知家事艰难。如今自己当了家,方才知晓其中难处,唉……”
“哦?不想大郎竟也有此等烦恼。”陆见一边附和,一边静听崔柏修诉说。
“老弟有所不知,崔某现在当家了,每日一睁眼,便是府中上百号人的吃喝拉撒,都要我来伺候,难呐。”
陆见听得崔柏修诉苦,并未说话,等着崔柏修的下文。崔柏修观察了一下陆见,却看陆见神色并未有异常,便笑笑,转身拿起酒坛,分别为自己与陆见斟酒。
“来,陆老弟,崔某先干为敬。”崔柏修说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陆见浅酌一口,放下碗看着崔柏修:“崔大郎,这酒如此清冽甘美,正宜细品。你这样一饮而尽,岂不有暴殄天物之嫌?”
崔柏修神色严肃:“陆老弟,不瞒你说,现在就是圣人御用的佳酿摆在我面前,我只怕也没心思好好品鉴。”
陆见看着崔柏修的神色,收起了调笑之心:“崔大郎今日拖着陆某来此,怕不是为了痛饮一番吧。”
崔柏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拿出折扇打开,扇了起来。
“陆老弟遇事一直如此直白,倒显得在下言不由衷了……”崔柏修说着,合起折扇放在一旁桌上:“我姨娘那个人你也知道,自打家父不在了之后,她事事都想捏在自己手中,而给我们母子的供应,也是极尽苛刻……”
崔柏修压低了声音:“我只能自己悄悄置办了些产业,怕姨娘从中作梗,所以都挂在了冯既白名下……如今他已被州府逮捕收押,陆老弟能否帮个小忙,将这些产业收归你的名下?”
陆见听闻崔柏修所言,露出一副为难神色。崔柏修见状,赶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拍在桌上推向陆见。
“规矩我是懂的,自然不会让陆老弟白白忙活……”
陆见望向崔柏修推过来的那小布包,只见布包抖开了一边,露出一块黄澄澄的金饼!
崔柏修的主意,陆见听他所说便已知大概,崔柏修虽然没提,但陆见也知道,只要接手这些产业,自己就会变成崔柏修手下的新傀儡。
财帛虽是动人心,但崔柏修的这些东西,着实是个烫手山芋。陆见看着面前装金饼的布包,一言不发。
“事成之后,另有重谢。”崔柏修眼看陆见犹豫,以为是价码不够,便又加了一句。
“大郎有没有想过,现在冯既白已被州府收押,待查明其罪行之后,他名下的产业,也势必会被州府罚没充公,在这个时候,我又如何能办成此事?”陆见不温不火地说了一句。
“此事不难。”崔柏修淡淡一笑,自怀中取出若干份契书,摆在陆见面前:“将这些产业交给冯既白代管的时候,我便勒令他签下契书,如今只要你签上名,我再托州府主簿用印,这些产业,便不复为冯氏所有。”
崔柏修顿了顿:“日后,这些产业经营所得,我与老弟八二分账,如何?”
陆见闻言,仍是沉思着不发一语。崔柏修眼看陆见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老弟做事为何如此不爽快?”
“此事干系重大,容我回去思量一番,再做计较。”陆见说着,便欲起身。
崔柏修眼看陆见不肯就范,便抬眼向旁边桌上使了使眼色。两名壮如铁塔的家仆立即起身,拦住陆见的去路。
“陆老弟,酒还没饮完,去哪里呀?”崔柏修冷笑着道。
陆见无奈,只得坐回桌前,神情尴尬地看着崔柏修。
他压根不曾想,崔柏修将他带来此地,根本不是想着跟他商量,乃是设局逼他就范。在这等局面下,陆见一边思索着脱身之策,一边端起酒碗,又呷了一口。
崔柏修眼看陆见神色,不动声色地唤伙计拿来笔砚,推到了陆见面前。
“签吧,只要签了这几张契书,老弟就是这安州城中,排得上号的大户了……”崔柏修皮笑肉不笑地继续劝说陆见。
陆见眼看面前的笔砚,却迟迟没有动手。想来崔柏修早已知晓他与秦六娘联手,这一举动,一方面将冯既白手中的产业拿过来,一方面又逼着陆见与秦六娘作切割,更有甚者,陆见收了崔柏修的好处,日后有把柄在他手中,只能任其摆布。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个道理,陆见打一开始就明白。
“还在犹豫什么?”崔柏修说着,又将笔砚以及契书向陆见面前推了推。陆见沉吟片刻,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伸手拿起笔,在几张契书上分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名的时候,陆见大致看了看,这几张契书都是州中各县的一些医馆药铺,还有几处田产,一栋庄园。但独独济世堂不在其中。
眼看陆见签下契书,崔柏修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他给陆见与自己分别斟上酒:“柏修今日得一臂助,快哉快哉……”言罢,便端起碗将酒饮尽。
陆见也依样端起碗饮尽,末了放下碗,伸手拿过桌上的布包,揣到怀中。
“既已如此,还望大郎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陆见起身长揖到地,随后告辞离去。
此时的陆见,虽然看似从了崔柏修所请,但他心中,早已思索出破解之法!故而匆匆离去,却是急着要为此事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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