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邢千里知道这时候不必再留下,于是拉着顾飞雪主动离开。
等他们走远了,钟显扬才拿着汤药碗坐到床边,给玉衡喂药。
“不烫了,可以喝。”他舀起一勺没有吹直接递到玉衡嘴边。
她喝了一口,苦涩的药汁游走于唇齿间,她不禁皱了下眉头,咳嗽起来。
见状,钟显扬放下汤药碗,给她倒了一杯温茶水压一压。
“好苦,我不想喝……”
“良药苦口,想要病好,就不要耍小性子。”他语气淡淡的,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
他重新端起汤药碗,想要继续喂药,玉衡却故意别过脸不喝:“我这些伤好不好又有什么要紧,倒不如死个干净,早日和姐妹们自己地下重逢。”
“我千辛万苦把你救出来,费了多少心力,你却要去死?夏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我这条命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那是我的事,我根本就不需要你来救,更不需要你来可怜我!”她紧抿着唇,瞪着钟显扬,根本没有服软的意思。
“好,你是天香阁阁主,你想怎样便怎样,我不管……”钟显扬放下汤药碗,夺门而出。
他刚一走,玉衡的神情瞬间软和下来,“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钟显扬出去后,看见顾飞雪独自一人站在外面,便走了过去。
“一个人?”
“嗯?你不在里面陪着玉衡,跑出来干什么?”
他不说话,满脸写着不高兴。
“不会是拌嘴了吧?”
他还是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顾飞雪觉得很稀奇,按道理来说玉衡很喜欢钟显扬,此番她又受了不少折磨,钟显扬再铁石心肠也不舍得跟她起冲突才是。
“因为什么?”
他隐约叹了口气:“……不知道。”
“你就不能放下架子哄一哄?”
“麻烦。”
顾飞雪摇摇头:“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她转身刚要走,钟显扬还是出声拦下了她。
“怎么做?”
“做法不是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意。”顾飞雪看着他,正色问道:“你喜欢她吗?想要跟她长相厮守吗?”
他垂下眼眸,自嘲道:“晏濯尘要杀我,我早晚都会死。”
“所以,当年你到底怎么杀的六长老七长老?我不信以他们的武功无力反抗。”
“事到如今,纠结这个有必要吗。”
他冷笑了下看着顾飞雪,“杀手,不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么?为了能活下去,别人的命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有杀人,我才有机会活下去。”
听了这一番话,顾飞雪非但没有指责,而是笑着反问:“那你为什么没有逃走?”
他又不说话了,表情好像是在说“我忘了”。
“我相信你很后悔做出那件事,如果不是为了赎罪,你早就一个人远走高飞了,何必还要承诺晏濯尘什么呢。”
顾飞雪顿了顿。
“赎罪可以有很多方法,死是最快的,却也是最笨的,到最后亲者痛仇者快。玉衡对你的心意我不说你也明白,如果你真的死了,她会选择独活吗?还有陆琛,沈掌门,他们又会怎么样?是觉得大仇得报会开心,还是会因为又失去一个至亲之人而难过呢。”
顾飞雪看向玉衡所在的屋子,轻叹一声:“她在那个地方不知遭受了什么折磨,能迁就的就尽量迁就,至于晏濯尘那里,我会尽力帮你说好话。”
话说到这份上,顾飞雪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只希望他可以明白自己的一番用意,不要再继续低迷下去。
今日是启程回四方城的日子,邢千里早早备好了两辆马车,男子一辆车,女子一辆车。
不过晏濯尘并不打算坐马车,他选择了骑马。还有那骨仙,他也不打算跟着这些人去什么四方城,于是在启程前一夜,就自己离开了。
至于洛明尘,他提前骑马离开,留下字条,说是办完事情自然会到四方城去。
路上,上官凌芸正在打毛衣,徐镜荷坐在她旁边看她打,一边赞叹技术厉害,一边聊天,而顾飞雪则是坐在玉衡旁边。
她始终一言不发,盯着外面的雪景满脸忧愁。
顾飞雪把身旁的包袱打开,里面有好几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她取出来一包并打开,是热乎乎的糕点。
那是她特意买来留着路上打牙祭的。
她把一块糕点递给玉衡,说道:“我看你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吃一块垫垫肚子吧,很好吃的。”
玉衡先是一愣,然后接过去,咬了一小口。
软软的糯米皮又香又甜,包含着玫瑰和牛奶的香气,让人吃了还想吃。
“谢谢……”
顾飞雪温和一笑:“朋友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么。”
“朋友……”
“在四方城,你也会结识到很多朋友。”
她低头看着这块糯米糕,似笑非笑:“一个天香阁的乐伶,只怕江湖上的人会对我喊打喊杀,说不定还会将我抓起来,严刑拷打。”她说完又吃了一口,表情平淡如水,似乎已经做好了随时被架起来拷打的准备。
顾飞雪却流露出严肃的神情:“没有人敢这么对你。”
玉衡看着她愣了一下。
“到了四方城之后,长安会帮你安排一个栖身之所,你和钟显扬先留在那里休养,等到查到了上官明昼的踪迹,再做计划。”
玉衡知道林长安是四方城的少城主,能和此人结为朋友,还能让人家出手帮忙,可见他们二人之间关系匪浅。
不过她更在意的是,顾飞雪和她没有什么交情,这趟浑水,顾飞雪没必要掺和进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飞雪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把你当朋友。”
“朋友?”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背景,同样的遭遇,”顾飞雪垂眸回想着这一路走来经历的风风雨雨,她抬起头再次看向玉衡,神情温和:“女子之间本就应该互相帮助,难道不是吗?”
玉衡听到这番话心中一暖,是啊,同为女子,总是能感同身受,天香阁的众位姐妹之间不就是如此吗?
随即,她俩相视一笑。
对面,徐镜荷挽着上官凌芸的胳膊,两个人热聊着针线活,上官凌芸还将自己昨日绣的花样拿出来给三人看。
那是鸳鸯的图案,鸳鸯戏水,活灵活现。
徐镜荷拿着那花样,笑着故意打趣顾飞雪:“鸳鸯……看来某些人好事将近,连大婚用的鸳鸯都出来啦!”
“贫丫头,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许胡说!”
“我看不是没一撇,一捺都呼之欲出了吧?”
“你还说!”顾飞雪作势就要去挠徐镜荷的腰肢,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开口求饶。
“好姐姐,我错了,饶了我吧!”
玉衡听了这一茬,立马明白了,“所以,这次去四方城,你和邢少侠是要……定亲?但,定亲的话不是要家中长辈在场吗?”
顾飞雪没有解释,但表情已然说明一切。
“这么说,他父母主动去了四方城?”
顾飞雪含蓄一笑:“是他自作主张写什么信,真是的。”
玉衡替她高兴,主动握住她的手:“这不是好事嘛!你们两个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徐镜荷附和:“可不是,想当初还是我第一个知道他俩有戏的。”
顾飞雪疑惑:“真的假的?”什么时候?
“在云霞山庄,密道躲暗箭的,那时候你俩的身份还是林长安和林长乐……噗……亏你俩想得出来,居然去冒用长安兄妹俩的名字!”
顾飞雪无奈轻叹:“还不是因为我们两个没有请帖,为了调查女子失踪案,才不得不冒用,不过还好最后成功救出了那些被困女子,瘦马门也元气大伤。”
玉衡这才知道原来那时候平洲的据点是被徐镜荷跟陆琛他们联手击破的,当时冷素心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后来,她们又聊了许多,玉衡的心情也在逐渐变好,而上官凌芸则是一边打着毛线,一边笑着听她们聊天,气氛十分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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