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去楼下车内拿电脑了,虽然腿疼脑袋昏,但是脚步却也依然迅速。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个可以让自己的父亲能够感到哪怕有那么一些欣慰的东西了,这可能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想到这里,她的内心还有一些激动。
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能让父亲欣慰一下的事情,这次总算是...总算是可以让父亲欣慰一下了,她做到了。
......
“云峰啊...你觉得...我算是个称职的父亲吗?”
“当然算...”
邓云峰不假思索地开口表示,对于他来说,陈明并没有缺少陈琳的吃穿用度,甚至给她的,都算是平均水平偏上,所以并没有缺少陈琳什么,算得上是个称职的父亲,要说唯一欠缺的...就只有陪伴了。
果不其然,陈明摇了摇头。
“我觉得...我不是...我从她七个月大...就和兰儿一起出去打拼...当时她才七个月...之后这二十年...”
陈明说着说着,闭上眼,长长的,贪婪的吸了一口氧气,再睁眼盯着邓云峰。
“我也只有每年回来一次...我给她的陪伴不够...她没有体验到多少父爱...母爱...所以我觉得...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我以前和兰儿说的...我会带着一家人去旅游...去到所有地方...我做不到啊...真的身不由己...真的...咳咳咳...”
说着,陈明咳嗽起来,却没多少力,每一次咳嗽都感觉是疲软的,只能听到痰的滚动声。
接着,他抓住了邓云峰的手。
“我现在感觉我状态比较好...你去...去街上...买两斤鸡翅尖...嗯...就鸡翅尖...我想要最后给琳琳...做一顿...要快...”
邓云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点点头,他从陈明眼中看到了一股坚定,但是其中又透露着伤感不舍与不甘。
这是回光返照了...陈明...撑不了太久了。
“爸...我去买,马上就回来...您等我。”
邓云峰木讷地从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将陈明抓住自己的手安安稳稳地放到了床上,转身走出去...却在客厅对上了抱着笔记本电脑眼睛发红的陈琳。
“它...死掉了...我的东西...没了...”
陈琳咬着嘴唇,控制着自己不哭,她的努力又白费了...她的电脑系统硬盘检测不到系统,无法启动了。
她已经尝试过进入BIOS设置开机硬盘,可是她却看到电脑主板识别到一号插槽上是空的...
空的...这代表硬盘已经坏掉了,而她的文件存放在了C盘,也就是系统盘,因为她是个C盘战士,并没有给主硬盘分区...但是现在她深受其害。
陈琳将电脑放到茶几上,木然地按下开机键,看着电脑亮起又熄灭,她又按下电源,连续按着F11...
明明已经没有了抢救的可能性...但是她也依旧不想放弃。
......
陈琳崩溃了,她的小拳头一拳砸到茶几上,将旁边的水都震起了波纹。
她手很疼,却比不上心疼。
“你为什么!要现在坏!你这个坏电脑...不过也是我的错...我应该养成备份的习惯的...我也不应该把文件丢到C盘...”
陈琳有一些歇斯底里地想扯头发,抱怨的声音却很小,她害怕打扰到父亲,不然父亲该担心了,当然,她的嗓子现在也爆发不出来什么高音。
手即将薅到头发上的一瞬间,邓云峰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这不是你的错,琳儿...你努过力,电脑哪怕坏了,那也不要否定自己,好吗?”
“可是我爸和我的约定...被我搞砸了...”
“你永远是你父亲的骄傲。”
......
陈琳并没有纠结很久,她红着眼睛看着这台笔记本电脑,她觉得她的锅很大...她不应该将电脑包放后备箱,肯定是一路的轻微震动将本来体质就一般的硬盘震坏掉了...
她准备直接告诉父亲,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她之前给沈澄曦拍过一次照片,炫耀自己的老爸,也炫耀着自己实力突飞猛进行了。
想到这里,她迅速双开邓云峰,起身走到卧室,打开充电中的手机翻起聊天记录。
至少,至少不能让父亲失望,她做了的!
邓云峰有点惊讶,不过他见陈琳一脸兴致勃勃地又奔向了自己的卧室,也是放下心来,自茶几上取过陈琳刚刚拿完电脑放在上面的车钥匙就往楼下走去。
杨树人坐在一块石头上,注视着远处的别墅,一辆白色轿车缓缓驶离了那里,他身后正干的热火朝天。
挖掘机已经挖好坑洞,四周被几个工人一起用坟石围了起来,因为不能在半山腰使用机械,所以水泥得纯靠人工搅拌,王平昌看着在一下下搅拌着水泥的几个老人也是很无奈...他明明找好了工人,可是这几个老人却坚持要自己来,他们想要自己出一份力。
这墓的基础的框架形体已经定好了,至于选址,选在了陈明奶奶的旁边,而那座坟明显也是近两年重新“装修”过的,包坟石还可以看出是很新的,可是它旁边却马上要再添一座新坟,还是给这座坟包的主人最喜欢孙儿的......
杨树人将手中燃尽的烟丢掉,还顺带着踩了一脚。
他起身从身边一个老旧的皮包里面翻出了老式的打石头的工具,钢钎,手锤,手钻...
他曾经用这些工具帮着别人打出了一座又一座坟墓,自从他送走自己的好友之后,再也没有用过这些东西,可是他今天却又拿了出来,他手有一些颤抖,摸了摸表面有一些锈蚀的手锤,其锤面卷起来变形的钢铁,可以看出这把锤子陪着他走过了多少路,他要和这些老伙计一起,亲手凿出自己女婿的墓志铭......
他拿起一开始就浸润好的墨斗,在黑黢黢的石板上居中弹出一条中轴线,紧接着,一条条不大明显却真实存在的辅助线在这块黑黢黢的石板上诞生出来。
曾经,他亲手为一个个“老人”刻下栩栩如生的龙纹,将平平无奇的石头幻化为一条条石龙,为他们镇守着府邸,他的作品散布于小镇各个村落,后来为了他最喜欢的女儿生下的陈林,他放下了陪着自己走过三十多年的老友们,转而干起了更轻松安全的行当。
如今,杨树人重新拿起它们,他将在这上面,亲手刻下他这辈子凿刻下的最后一个墓志铭,属于自己女婿的。
一声声清脆而小声的金属撞击声,有节奏地回荡在这一小片工地上。
给他们送水的杨诺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蹲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爸爸敲击着这些石板,她这一刻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回到了小时候,但是逐渐清晰的陈字,却让她心底感到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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