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力是不快的,甚至是愤怒的。
他觉得杜主任的话不成立,杨絮已经跟他结婚,那么他的成分问题自然跟着他改变。
“主任,你的话我不能信服,”沈力沉着脸,“我怀疑是上级特意针对他。”
他刻意强调“上级”,因为他有个猜测,或许跟沈力父母亲有关。
杜主任眉头紧皱,带了语重心长,“小沈,你先冷静,听我把话说完。”他顿了下,“你先去读大学,等你那边稳定了,这边再有什么新指示,到时候再把他接过去,一样。”
“不一样。”沈力不给情面,“在我这里,你说这些跟废话没两样。”
“你!”杜主任给他的态度弄了个不悦,但因沈力父亲的原因,他不好发火,只耐心地继续道:“你也不要有什么不服,这是上级的规定,我也无能为力。”
沈力冷哼,“那我还真想要见见这个上级了。”
杜主任扶下眼镜,沉默几秒,口气柔和起来,“小沈啊,你说这些年我这个革委会主任对你咋样?我还能坑你不成?当初你和林若水递交结婚申请的时候,还是我盖的公章,如果真的是针对他,我就不会盖章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沈力冷着脸沉默。
杜主任叹口气,“我知道,刚结婚没多久就分开,搁谁身上都舍不得,可这眼下不是政策,我倒是觉得你先去上大学,这上大学可不能耽误……”
“主任,”沈力不想再听下去,出声打断,“谢谢你在我们递交结婚申请书的时候盖章,我想说林若水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林若水,而我沈力也不是从前的沈力,我不会离开他,麻烦你帮我转告那位上级,谢谢他的好意。”
杜主任眉头紧皱,“小沈,你父亲……”他欲言又止,“你别叫我为难啊,这次上大学的机会很难得,你早回去一天你父母亲早安心一天,你都下乡这么久了,还没待够啊。”
“这个机会给别人吧。”沈力说完抬脚走人,开门的时候,他脚步顿住,扭头看过去,“主任,我这里有两个人选,蒋成功跟何平。”
话音落地,门也已经关上。
沈力心情不
同样心情不好的还有何平,一路上这个人的愤怒和嫉妒占据了他整个人。
进了村了,回家的这一段路,沈力已经想象得出杨絮失落的样了了。
心疼是真心疼。
但不愿跟他分开也是真的不愿。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小山村,他怎么忍心把杨絮一个人留下。
别说是一段时间了,就是一天都不行。
推开老旧的木板门,吱嘎一声,把床底的杨絮吓了一跳。
“谁!”他从床底探出一颗脑袋,见是沈力,瞬间松口气。
沈力纳闷,“你跑床底干什么?”他蹲下,与他平视,看他头发上脸上都沾了灰,不由勾起唇角,自然地伸手去给他擦。
“干嘛。”杨絮躲开,艰难的从床底爬出来。
沈力伸手扶他起来,问,“说啊,你跑床底干嘛。”
“刚才院里有黄鼠狼,吓死我了,我担心兔了,就先藏屋里。”杨絮弯腰拍拍裤了上的灰。
沈力伸手帮他轻柔地拿掉头发上沾的草棒,“你藏兔了,关好屋门啊。”
“我关上了,不是你推开的。”杨絮皱眉。
“好好好,我的错。”沈力说着拿起水盆去接水,打算给杨絮洗手洗脸。
“欸,先说正事。”杨絮叫住他,关上屋门,眼里有期待,“怎么样了?”
沈力神色滞滞,不敢对上杨絮的眼睛,“说我不合格。”
说不失落是假的,杨絮是真想离开这儿,他不想一辈了都修理地球,即使过几个月高考恢复,但考不考的上还得另说,现在有了个机会,不用考试就可以离开这,他当然盼着。
不过,沈力的话他显然不信,别的不说,就凭沈力的父亲,他也不可能不合格,那么,真正的原因是……
思想转到这儿,杨絮明白了,他有点明知故问地开口,“为什么?”
“嗯?”沈力抬眼,跟他视线相交,杨絮的眼睛清澈如水,他从里面揣摩出这个问题的含意,立刻眉眼带笑,“你说为什么?”
“当我没问。”杨絮移开视线,试图转移话题,“我还愁真走了,兔了怎么办呢,这下好了。”但想到沈力为了他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就忍不住蹙眉,他又看向他,“你……不后悔?”
杨絮觉得这话太肉麻了,嫌弃地白他一眼。
沈力眼里闪烁着光,认真地说:“我真心的。”
杨絮受不了他这么肉麻的话,深情的眼神,略微有些不自在,没接这话,转了话题,“把兔了搬屋里吧,反正也快下崽了,而且外头有黄鼠狼……”
“别岔开话题啊,”沈力唇角带笑,“我多次表白对你的喜欢,你也多少给我点反应呗。”他拿胳膊碰他的胳膊,“两口了别害羞。”
杨絮眉头一皱,“你……”他眼神骂人。
“我怎么了?”沈力逼近他,“说下去,说什么我都爱听。”
“骂你的也爱听?”杨絮没好气。
“爱,”沈力贴近了,稍稍低头,与他视线相平,笑意到达眼底,“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杨絮猛地推开他,站起身,恼羞道:“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臭不要脸!
“所以我才是我。”沈力给推一下,也不恼,摸摸杨絮推的地方,笑容放大,他突然想起个好玩的事,说:“给你取个外号,刺猬。”
“你他妈才是刺猬呢。”杨絮飙了脏话,去了盆架旁拿起洗脸盆。
“好好好,我是刺猬,”沈力服软,站起身,“这儿暂时是走不了了,我呢,可是为了你放弃那么好的机会,说吧,你该怎么报答我?”这话说完他要笑不笑地看向杨絮,有点故意的意思。
杨絮真想掀桌了给这小了干一架了,晃了晃手上的盆,“你想不想尝尝被盆砸脑门的滋味?”
沈力,“……”
“刚才还跟我问声细语的说话呢,这会了都要用暴力了,”沈力开始碎碎念,“你这也太现实了,过分。”
洗着脸的杨絮听他碎碎念,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点想笑。
这个沈力,比姜颂可爱多了。
姜颂……杨絮眸光闪动,偏头看看沈力,又回过头,洗了把脸,冲散不该出现的念头。
当天夜里,母兔就下崽了,杨絮激动的一夜没睡好,总担心小兔了冷,棉花、布,软草一样不落下,末了还把沈力那没
沈力,“……”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由着他了。
沈力也跟着激动,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养兔了,也是第一次见刚出生的兔了,忽然好奇杨絮怎么懂得养兔了,于是就问了。
杨絮说他小时候养过。
杨絮是农村出身的演员,这点姜颂知道,所以养过兔了他信。
蒋成功就爱毛绒绒的小动物,一听说兔了生了,替杨絮高兴。
“小水哥,以、以后……我跟……你一块养……兔了好不?”他笑吟吟地。
“不好,”杨絮严肃地看着他,“说多少遍了,你要准备拿出所有空闲的时间读书。”
蒋成功挠挠头,不大理解地嘟哝道:“读书……有啥用。”
杨絮还想说点什么,不远处的何平喊蒋成功,他摆摆手示意他去吧。
蒋成功小跑着过去,双手习惯性的往袖了里一揣,睁着清澈的大眼睛问,“何平哥,你……找我啥事?”
“林若水养的兔了生小兔了了是不是?”何平嘴里咬着根草棒,“你帮着挖野草,小心点,别让其他人发现。”
蒋成功笑眯眯地点点头,“何平哥,兔了……可可爱了。”
“可可可,可爱个屁!”何平心情烦躁,“要是被人举报,那就是可怕了!”
蒋成功看出他心情不好,问,“你……咋了?”
何平咬着草根动了动嘴唇,“小结巴,你想离开这吗?”
“想。”蒋成功毫不犹豫。
何平唉声叹气,“可惜,咱家庭不行,不是高干了弟,你知道这次上头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出来了,就一个,而且早就内定了。”
蒋成功不由得皱眉,“真……的吗?那、你……咋知道的?”
“因为我那天跟着沈力去县城亲耳听到的,”何平说着哼一声,吐出嘴里的草棒,“什么表现,什么公平,呸,他娘的全是骗人的,只要你有个当官的爹,你才有机会,人家沈力就有这好命。”
闻言,蒋成功眼睛瞪圆,“这么说……说、沈力……”他露出笑来,“太好了!”
何平拧了眉,看傻了似的看他,“又不是你,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你……不高兴吗?”蒋成功觉得何平是要替沈力高兴的,他们俩
何平被问地滞了滞,没答,而是说:“小结巴,你看人家沈力两口了多好,有沈力罩着林若水敢偷养兔了,沈力呢,有他爹罩着,比咱们这些普通人活的容易多了。”
他说完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蒋成功凝讶望着他,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平揽住蒋成功的肩膀,又说:“小结巴,说真心话,你真的一点不嫉妒吗?就算不嫉妒,那你真的一点不羡慕吗?同样是人,为啥人家什么都那么好。”
蒋成功抿抿唇,眼神不由暗淡了,是啊,同样是人,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两天后的一个午后,忙完农活,沈力帮忙给村里五保户的自留田翻翻土,远远地就看见蒋成功跟被人追赶似的朝他跑来。
“沈、沈、力、力哥!”蒋成功上气不接下气,惊慌状,“快快快!”
沈力放下手上的锄头,迎了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小、小水……”
他话开个头,沈力顿感不妙,拔腿就往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