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太皇太后看重,是民妇的荣幸。可民妇已嫁做他人妇,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娃娃等着,着实不敢应下太皇太后之邀。”
颜沐禧的话音刚落,外头内侍来报,“禀太皇太后,钟粹宫出事了。”
见太皇太后冷着眸子没应声,长公主急声问,“钟粹宫出了何事?”
钟粹宫是大丰长公主和妃所居宫殿,钟粹宫出事,也就是和妃遭了变故。
内侍瞧了眼太皇太后,见人没阻止他回话的意思,如实回禀道:“和妃娘娘不见了。”
“和妃怎可能不见?可仔细搜查过皇宫各处?”长公主一副讶然不可置信的模样。
自打丑事被爆出,和妃便被太皇太后幽禁在了所居宫殿中,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内机阁的人轮班看守,插翅也难逃。
内侍道:“已里外搜查内宫数遍,未能找到和妃娘娘的踪迹。”
因着突生的变故,颜沐禧暂时躲过一劫,被内侍带出了内殿。
出来时,见虞晚泰还站在内殿门口,她屈膝规矩行福礼。
“钱娘子无需多礼。”虞晚泰的语气冷淡疏离,桃花眸里则布满了血色。
颜沐禧强忍着抬头去看的冲动,装作紧张疏离的模样,跟着内侍缓步走出大殿。
虞晚泰身为大丰皇室子,出现在北越,不用想都知是在刀尖上做舞,稍不留意便是命丧于此,她绝不能在他肩头踩一脚,让其处境更加艰险。
雨水等在殿外台阶下,看到颜沐禧出殿赶忙迎上前,“夫人可还好?”
“莫要担心,太皇太后性子和善,并未为难于我。”
“夫人好端端的,婢子便放心了。”
待远离了院落,雨水才压低声音说起刚探听来的消息,“内机卫已开始逐个审问昨日早离郡主府的下人,怕是很快便会提审婢子和车夫。车夫那边,要不要婢子、”
“再等等,莫要轻举妄动。”颜沐禧语含警告。
车夫是从牙行里买回来的,虽是死契奴仆,可毕竟只是心性普通之人,面对高压审讯,很难能守住秘密。
可若任凭雨水将车夫除掉,他们一样会惹来嫌疑,身处群狼环绕的狼窝中,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眼下之局面只能等,等虞晚泰那头的反应,虞晚泰已认出她,且知道她的处境,不会坐视不理看她落入荆棘之中,定会想办法破局。
颜沐禧所料没错,主仆二人刚回到下榻的院落,院子便被盛京卫包围了。
雨水紧握着袖中的匕首,做好了随时厮杀拼命的准备,好在闹嚷了一阵,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确定危险解除,雨水出去打听了一番,方得知是被审讯的它府下人出了事故。
昨日第一个离郡主府的是永兴伯府的车马,今日第一个被审讯的也是永兴伯府跟来的下人。
出事的是永兴伯府夫人的贴身侍婢,在被提审前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了。
婢女一死,永兴伯府一众女眷全被带走审讯,连五岁的小娃娃都未能躲过。
这边永兴伯府的人刚被带走,主殿那头也出了变故,还是大变故。
虞晚泰挟持了霓裳郡主,正与上首的太皇太后谈条件,“放伯府和我的人离开,我保郡主安然无恙。”
太皇太后神态自若,仿若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不是自己存活在世的唯一骨血。
“哀家没想到,精明谨慎了大半辈子,临老眼拙被后辈摆了一道。小安子你跟了哀家近两载,应对哀家的秉性有几分了解。你猜猜,于哀家而言,家国大业重要,还是外孙女重要。”
“太皇太后不是一般女子,当然也不会如一般女子将子嗣儿女放在首位。”虞晚泰的神态和语气一样的淡漠。
太皇太后竟勾起唇角笑了,“既知哀家不看重后代子嗣,小安子你为何还要做此等蠢事?”
虞晚泰也笑,笑容里有三分笃定、七分决然,“太皇太后再不看重后代子嗣,也把其看得比他人重要的多。眼下我完成使命,已走至绝路,总得试着赌一把。赌一赌在太皇太后心中,我这种宵小之辈的命重要,还是霓裳郡主的命重要。万一赌赢了,我便多捡回一条命,哪怕赌输了,有尊贵的霓裳郡主陪着我下地狱,我也不吃亏。”
“那小安子你再猜猜,眼下这场较量,是你赢还是哀家赢?”太皇太后的眸光柔和,看虞晚泰像是在看欣赏的后辈。
“自然是我赢,因为我不赢,太皇太后也没了赢的可能。”虞晚泰语气倨傲,扒掉阉人的面皮后,又恢复了本来的大胆肆意。
“你怎知哀家便没了赢的可能,哀家的输赢从来不要他人来评判,只认自己心中的那杆秤。把忤逆我的人击倒粉碎,哀家还能好端端的活着,于哀家而言就是赢。”
太皇太后的话音落下,长公主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满面凄惶的恳求,“儿臣求母后救霓裳,儿臣和母后不一样,没有霓裳,儿臣活不下去的。”
没有人比长公主更了解自家母后,母后一生诞下过三个皇嗣,如今活着的只她一人,为了达到目的,母后可以舍弃一切,甚至是亲手除掉亲生子女。
她一母同胞的亲皇弟,便是因不服母后掌权,行犯上之举被母后亲口下令斩杀。
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去,隔了一层的骨血,母后也能不眨眼的舍弃。
太皇太后收起面上的笑,长长的叹息一声,“小安子你说的没错,哀家输了,输的彻底。”
她自幼被家中父兄当做奴隶般驱使,立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将欺辱女子的男人踩在脚下。
十五岁进宫成为皇帝的女人,她费尽心力踩着男人的臂膀爬上了高位,让万千北越女子抬起了头颅。
除了抬高女权,北越在她的治理下,也一年比一年强盛,强盛到可以和大丰抗衡,她自认做的不比任何一个有才能的帝王差。
奈何一人的精力和寿命到底是有限的,她能做到的极限对于北越的百姓还远远不够,还需子嗣后辈继续努力。
可哪能想到,她生下的儿女没一个成器的,寄予厚望的长女耳根子软且目光短浅,两个小儿子更绝,直接联合他人要反了她。
新帝已是她从众人皇孙中寻到的最优苗子,却也是个没有大才的帝王。
北越的未来,她已能清晰预见。
后辈的不成器,注定她不能一辈子都做赢家,如今的她虽已不在乎输赢,却也不能将存活在世的唯一骨血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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