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萧菡和小狐狸万般不舍,却还是被纳兰茵的死侍带离了皇宫。死侍们按照纳兰茵的指令,将萧菡送至萧冉身边,又将小狐狸在北冥山放生。
小狐狸重获自由,第一时间不是好好修行,而是一路向北冥皇宫方向奔去,它还是不愿相信纳兰茵已经葬身火海。
快到皇宫时,它发现宫门戒备森严,根本无法闯入。它急得四处打转,却无济于事。
偌大的国家,早已改朝换代,王朝的姓氏已然改写。
那些看不完的烟花,那些数不尽的星空,那些用之不竭的珍宝,那些指天为誓的情爱,终是繁华落尽,一场空。
山穷水尽之时,它跑到了一座道观里,因为它发现里面住着的人,正是当时与它一起被送出皇宫的柔妃萧菡。它刚想闯入,求她带自己入宫,却未料到,房子设了结界,它根本进不去。它依旧不死心,又跑到了皇宫外,继续等待。
有个道士,趁其不备,打晕了它,等它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带进了皇宫,还没来得及窃喜,便发现皇宫内已然是物是人非。
道士还在不停地邀功:“陛下,贫道寻遍宫内,虽暂时还未找到宸妃娘娘的亡魂,但找到了这个小东西。它身上残留着宸妃娘娘的气息,应该是宸妃娘娘生前喜爱之物。它是北冥山狐妖一族,只不过曾受重伤,不能化为人形。用妖献祭,给宸妃娘娘招魂,定万无一失。贫道掐指一算,后天正是月圆之夜,选在这一天,事半功倍。”
萧冉坐在皇位上,纵然坐拥天下,他却怏怏不平:“朕最后信你一次,若这次依旧是无望,你当知晓收因结果。”
道士拍着胸膛,信誓旦旦许下承诺,表明此次一定会成功,定会行满功圆。
萧冉不再多言,挥手让他退下,却留下了小狐狸。
偌大的宫殿,此刻却只有他一人,影只形单。他望向小狐狸,仿佛隔着它,在看纳兰茵。
他抬起手,喃喃自语:“火势蔓延时,她真的想死吗?她有没有,在那一刹那,记起昔日我们策马同游的天真无忧岁月呢?她真的,那么恨我吗?她真的,那么爱白景吗?这短暂的一生,到底有没有一刻时光,她是心甘情愿为我停留的?”
小狐狸听了那个道士的话,反而不再挣扎,若能用它的命,换纳兰茵回来,它安心乐意。如今又听到萧冉在这里诉衷肠表真心,它翻了个白眼,窝在笼子里缄口无言。
就在它坦然赴死时,萧菡忽然进宫,找到了萧冉,让他交出小狐狸。
萧冉冷声拒绝:“小菡,你不在道观里好好修身养性,来这里做什么?你又是在哪里听到的谣言?完全是信口雌黄,一派胡言!”
萧菡见到他,面色冷清,完全不行礼,脸上不带一丝笑意:“萧冉,放了小菱!你是不是已经走火入魔了?当时不救,事到如今,人已经身亡命殒,还来扮演什么郎有情妾有意的深情之人?你架空父亲权力,将他软禁,为了登基为帝,不惜毒杀生身之父,这些行为,已经引起天下哗然。你现在,已然是气满志得、坐拥天下,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和意难平的?你若执意想招魂,不如舍了我的命!”
萧冉赫然而怒:“小菡!你是在挑战朕的底线吗?若你还是不能慎言慎行,往后,你都无需再进宫了。”
“我本就无意来这皇宫凑热闹,此番前来,也不过是想带走小菱而已。”
“不可能!上天入地,踏遍这万水千山,朕都要寻到她!”
萧菡嗤笑:“萧冉,若你真如此刻这般深情,也不至于让她葬身火海。从起兵到攻破京城,你眼中除了打胜仗,根本不在意我和她的死活,甚至都不肯派人来京城看我们一眼。”
萧冉仿佛被逼到了绝境,怒容满面,极其狰狞。他从皇位上走了下来,怒火攻心下,甚至自称“我”而非“朕”:“在你眼里,我便是此等下作卑鄙无情之人吗?起兵之前,我派人来救你们,结果被父亲私自拦截。我每天带兵打仗,却从未忘记你们在这深宫中的艰难处境。造成这一切的悲剧,是父亲!从始至终,他都再三阻拦我派人来救你,因为他觉得你既嫁给白景为妃,那么就不再算是萧家的人了,所以没必要派那么多人冒死相救。弑父更是荒谬至极,是他觉得我功高盖世,怕动摇他好不容易要到手的皇位,于是在庆功宴上动了手脚,他赐给我一杯毒酒,却没料到母亲早已洞悉此事,将酒杯调转,我才侥幸活了下来,而他却自食恶果,毒发身亡。”
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骁勇善战如萧冉,亦躲不过世事无常。在战场上,他犹如战神附体,能战善战,英勇无敌。但在萧家,纵使他是长子,却因为父亲暗中阻拦,不能随心所欲派人去救回自己的亲妹妹和心悦之人。亲手打下这江山,却因为实在是太过得人心,而被亲生父亲所防备和忌惮。为了稳坐皇位,他的父亲不惜毒杀亲子。上天怜悯,让他捡回了一条命,还登基称帝。然而,他却发现自己与一生所爱,死生不复相见。纳兰茵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他夜不成寐,寝食难安,于是才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道士身上。
萧菡依旧未被打动:“天意如此,不要再相信那个道士说得话了。即使献祭小菱,牺牲再多的人,也换不回纳兰的魂魄,更不会让她起死还生。因为她是心甘情愿赴死,定不会愿意借尸还魂。你,放手吧,不要再牺牲更多无辜的人了。”
“你是不是嫉恨茵儿,因为白景爱的人是她,并不是你,所以你才不想让我复活她?”
“白景爱的人,从始至终,唯有他自己,以及那已经亡了的北冥罢了。在你眼中,纳兰始终是沉迷于情爱的女子。殊不知,她最后选择了这条路,是因为她从不曾忘却纳兰家的家训‘以身殉国,何其荣幸’,这是她的夙愿。逝者已矣,放手吧,你已经有妻儿。你并不是真的爱纳兰,只不过是从未得到过,导致心中执念太深,所以才意难平罢了。”
“娶妻之事,非我本意,是父亲当时替我应下的,为的是与江北联盟。木已成舟,多说无益,但我心中最爱的人,只有茵儿,她才是我真正的妻子。”
萧菡摇了摇头,轻叹道:“纵使年少时,纳兰与你确实是真心相爱。但时过境迁,你们走向了不同的方向,选择了背道而驰的人生。如今困住你的,只有年少时爱而不得的遗憾和不甘心罢了。人的口味会变,人的喜好自然也会变。对纳兰而言,懵懂年少时心中所想的是愿得一人心,但随着人在成长,阅历加深后,情爱于她而言,并非是人生的全部,她还有自己的抱负与追求,还有纳兰家刻在骨子里的忠君爱国。”
见萧冉保持沉默,萧菡继续说道:“在我被家族作为弃子,无情舍弃时,是她在这深宫中,甘愿背负前朝后宫的骂名,不顾一切,护住了我。她杀了国师,为纳兰将军还有那些因国师一己之私而枉死的无辜之人报仇雪恨。在你带兵困住皇宫时,宫内乱作一团,有人因陈年旧怨想杀我,有人为了活命想劫持我,是纳兰挡在我前面,下令让死侍带我和小菱逃出生天。纳兰最后的选择,是忠于自己,亦是忠于纳兰家世代家训。”
“放手吧,你已经是九五至尊。君临天下,享受着千万人的敬仰和膜拜。白景已身亡命殒,父亲亦去往极乐世界,再也不会有人对你有任何威胁了。勿要劳民伤财,勿要大开杀戮,勿要逆天而行。不可再被心中执念所操控,尊重纳兰最后的抉择,让她彻底安息吧!”
萧冉再也站不稳,痛苦地捂住脸,他内心曾设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却从未料到,纳兰茵是心甘情愿地赴死。
万念俱灰之下,萧冉留下了两行清泪。他跌坐在地,回过神后,让她退下,还承诺会让道士把小狐狸放回北冥山,不会再继续招魂。
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和爱而不得,萧菡的内心逐渐变得坚硬,即使对方是自己的亲兄弟,她也并未上前安慰。她的手中,握着纳兰茵临死前递给她的半块鸳鸯玉,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交还给萧冉。
小狐狸很是心慌意急,自己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却被萧菡三言两语,把整件事搅得一团糟。
道士不敢违抗萧冉的命令,唯唯诺诺应下,带走了它。
快到北冥山时,道士突然变颜变色:“快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这样成了一场空!虽杀不了萧菡那个贱人,但对付你这只没用的小畜生,我有的是方法。”
他忽然一掌拍向小狐狸,小狐狸顿时口吐鲜血,被打成了重伤。道士依旧不死心,拿出一张朱砂符,还有一团灭妖火,想要让小狐狸彻底灰飞烟灭。
就在他想再次动手时,身边的树突然伸出无数只手,将他团团围困。他感知到是只修为不低的大妖在操控这些树,思考片刻,不再恋战,仓皇而逃。
道士走后,周围树木又恢复了寻常模样,林间走出来一个戴着面具的红衣男子,俯下身,看了眼命不久矣的小狐狸,轻叹一声,将它抱了起来。
幻境彻底停了下来,若水等人神色各异,而楚悠然,已是泪流满面。楚辰拿出手帕,帮她拭泪,低声安慰。
若水和兰泽盯着前方墙壁上的画像,再回首时,发现楚悠然和楚辰已经凭空消失。还没来得及细想,数十把飞剑迎面而来,若水轻轻一挥,飞剑立马调转方向,向外飞去。
飞剑停在了明月楼前,被焚毁的明月楼,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明月楼此时大门敞开,仿佛在开口嘲讽:“你们敢再进来一次吗?”
若水望着明月楼,没有一丝犹豫,走了进去,兰泽紧随其后。她们刚走进去,门又被紧紧关上。
若水心中清楚,集星盘第二颗星、诛恶妖、救萧寒,根据指引,必然是均会在明月楼内达成。
那只叫小菱的狐狸,让她们一行人走马观花般看完了北冥最后的覆灭,是想激起她们的同情心,好趁虚而入,还是想唤起什么,有待推敲。
“救命!有没有人啊?快来救救我!”
耳边突然传来楚悠然的呼救声,若水轻轻飞到二楼,在房间尽头,找到了楚悠然所在位置。她立刻破门而入,发现一个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蒙着面容,正举剑刺向楚悠然。楚悠然没有武功,不懂法术,若这一剑再刺入,她必死无疑。
兰泽立马拦了上去,没过几招,便将持械行凶者彻底制服。若水扶起楚悠然,为她止血,又让她服下一粒药丸。
“悠然,到底发生了何事?楚辰去了哪里?为何会独留你一人在这里?”
楚悠然却两眼一抹黑,倒在了她的怀中。若水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只是晕了过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安置好楚悠然后,慢慢走到了行凶者身边。兰泽用剑指着他,他不敢轻举妄动。
若水细细打量着蒙面之人,轻轻示意,兰泽便心领神会,挑掉了他的遮容布。
“原来是你啊!”
“你知道我是谁?”
“你嘛,北骊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若水轻轻一挥,行凶者的幻颜术消失不见,他终于露出了真容。
“大名鼎鼎的北骊国国师,谁人不知呢?或者该叫你容离,你会不会更适应?”
容离眯了眯眼:“你认识我?”
“自然!你与大妖勾结,掳走萧寒,让整个北冥陷入继承人之争的混乱局面,现在又藏匿在这画中,试图杀了无辜之人。你也是修行之人,此等做法,不怕引起天人共愤吗?”
容离仰天大笑:“因果报应是什么?逆天而行又会如何?这些都是说给朝生夕死的凡人听的,将人骗得团团转而已。我什么都不信,更是什么都不敬畏,我只信我自己,我只信事在人为,我命由我不由天。如今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