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挑了挑眉,依旧不吭声。
时穆是个急性子,不喜欢别人故作高深,他拔出佩剑,欲和她一较高下。
场面逐渐失控,国师府乱作一团,汤霖希很是着急,她希望国师大人快点回来。
松鹤朝汤霖希吹了个口哨,又想换个人调戏,便把目光转到了红樱身上。先前在客栈里,她眼高于顶,不屑和这些小妖为敌,所以也没细看对方的长相。她先是一愣,然后扔掉了手里的树枝,死死盯着红樱的脸。
红樱见她如此失礼,便转过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紫苏板着脸,挡在了红樱身前。
松鹤瞪大双眼,不由问道:“你是谁?”
红樱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时穆珍爱国师府的一草一木,见原本美丽宁静的后山被炸成这副模样,越想越气,真的想杀了这只恶妖。
师父刚来云城时,淡泊名利,对于住的地方,没有什么要求,即使后来做了国师,却依旧住在一座普通的宅院里。他见不得师父受委屈,所以特地央求太后为师父赐下这座府邸。
师父不喜欢旁人伺候,所以当时偌大的国师府,只有她一人居住。为了让师父住得舒心,也为了不被将军府比下去,府内的装饰布局,他全权负责。
后来府内热闹一些了,因为师父收留了无家可归的霖希姐姐和她的母亲。霖希姐姐原本有着温馨幸福的家,疼她爱她的父母,这一切都被于梓阳毁了。幸好有师父在,替她报仇雪恨了。
对了,还得和师父汇报下最近发生的事,尤其是于梓阳变成寄游魂,还想继续为非作歹,最后却魂飞魄散了。
后山气氛诡异,一道橙光突然向松鹤袭来。松鹤回过神,躲到了一旁。她眯着眼睛,抚掌大笑。
橙光围绕在国师府上空,将樱映粉衬得黯然无色。午夜时分,本该万籁俱寂,却因为利益和私心,人和妖聚集在国师府,各怀鬼胎。
有一年轻女子手持拂尘,站在半空中,面色淡然,不卑不亢。她轻轻抬手,红樱撒下的樱映粉,被风吹散了。
时穆最先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大声欢呼:“师父!您终于回来了!”
原来这站在半空中的女子,便是云黎国国师,姞扶桑。
姞扶桑微微颔首,轻轻落在了地上。
见府内主事的人终于出来了,时穆和汤霖希马上退到了姞扶桑身边。
姞扶桑看了眼众人,不喜不悲。
月亮沉沉睡去,星星躲在云朵里,周围只有几人轻轻的呼吸声,静得连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汤霖希指着松鹤,控诉道:“大人,这只妖胆大包天,变成您的模样,骗我带她来到后山。”
时穆凑到姞扶桑耳边,窃窃私语:“师父,有敌有友,那个绿衣服的,就是敌人。”
松鹤并不把爱告状的两个小耗子放在眼里,她面如冰霜,冷冷盯着姞扶桑,想看穿她的一切。
姞扶桑依旧从容不迫,手持拂尘,站在原地,宛若仙人。
紫苏打破了沉默:“水风那只妖,在不在这里?”
松鹤眯了眯眼,甚是冷漠:“他自有他的去处,我不是他的老娘,管不了那么多。”
兰泽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最终的去处,是魂飞魄散。”
松鹤笑了,笑得诡异又恐怖。
若水挡在了兰泽身前,用手指接住了一枚毒针。
姞扶桑终于开口说话:“你们来我这里,是为了打架吗?不如去外面打,夜色已深,我要休息了。”
松鹤不想失控,她闭上眼,想平复波涛汹涌的情绪。
红樱冷笑道:“松鹤,你到底想做什么?黎明山神物,是不是水风偷走的?”
松鹤握紧拳头,忍住就要喷涌而出的怒火。半晌,她终于冷静下来,慢慢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姞扶桑,你且记住,你欠了别人的,终究要还回来。今日你们人多势众,我惹不起,但躲得起。我会和她们一起来向你讨债!”
红樱大怒:“姑姑,她不见了!”
若水摇了摇头,温声道:“无妨,很快就会再见。”
姞扶桑没有追过去,依旧泰然自若。
时穆轻轻拽了下她的袖子,有些着急:“师父,她还有帮手,是个法力高强的大妖。”
姞扶桑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他不要着急。
“诸位,夜色已深,路远难行,今夜不如就留在府上休息吧。”
面对姞扶桑的开口挽留,若水点点头。水风无故消失,松鹤又举止怪异,不如留在国师府,等着她们主动找上门。
时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父,那我先回去了。”
“你出门前,和你娘打过招呼了吗?”
“师父,我和她说了,还讲了我今晚不回去,因为若水仙姑她们救了我,我想为她们多找点线索。”
“最近不太平,你也留下来吧,和我细说下你最近遇到的事。”
“好的师父!”时穆喜形于色,少年人总是掩饰不了内心的情绪,让温柔在英俊的脸庞上缓缓流淌。
墙上挂着一幅画,若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兰泽站在她的身后,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出声打扰。
他喜欢这个更深人静的夜晚,宁静温馨。过去的许多年,他与她聚少离多,来去匆匆。
紫苏陪着红樱,她看出红樱心绪不宁,就是不知道所为何事。
紫苏握着红樱的手,低声问道:“红樱,你还好吗?”
红樱神色恍惚,听到有人在召唤她,她站起身,忽然感到头疼欲裂。她尖叫起来,双手捂头,像疯了似的,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蓝色的雪,外面又飘起了蓝色的雪花。
红樱嘴角流血,却仿佛感知不到疼痛,随着漫天飘零的蓝雪,翩翩起舞。
她笑得释然,慢慢伸出手,接住一朵雪花,也就是在那一刹那,她消失不见了。
蓝色的雪停了下来,悠扬的琴声也消失了。
“红樱!姑姑!红樱不见了!”
紫苏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脸,她惊醒过来,不停拍着胸口。
还好还好,是梦,不是现实,那就好!
紫苏本想和红樱讲述这个可怕的梦,却发现红樱根本不在屋子里。她推开门,发现红樱也不在院子里。
紫苏感到不对劲,立马冲到了若水的房间。
此时太阳从天边刚刚露出,若水打开门,发现紫苏面色惨白。
紫苏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若水扶住她,沉声道:“别着急,慢慢讲。”
紫苏眼眶通红,在若水怀里瑟瑟发抖:“姑姑,红樱不见了!”
兰泽蹙眉道:“她不是一直和你在房间里休息吗?”
紫苏哭得不能自已:“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了漫天飘蓝雪,有人在弹琴,红樱在雪中起舞。醒了以后,我发现她不在房间里。姑姑,兰泽公子,我们该去哪里找她啊?”
紫苏的哭声惊动了姞扶桑,她快步走了过来,又折回红樱住的房间,没发现什么端倪。
国师府防护阵被破,后山被毁,她一夜未眠,忙着处理这些烦心事。
如果红樱是被人掳走的,按照几人修为,定能发现有人闯入。紫苏和红樱住在一起,除了那个诡异的梦,没听到任何动静,说明没有人来劫走红樱。
最大的可能,是红樱主动离开了国师府。可是国师府不是龙潭虎穴,她没必要不辞而别,况且这里还有与她并肩而战的朋友们。
若水揉了揉眉心,向来温和平静的脸上,染上了一丝阴沉。
紫苏泪眼婆娑,拽着若水的衣袖,不肯松手:“姑姑,该怎么办啊?”
若水拿出手帕,为她擦去泪水,然后捧着她的脸,安慰道:“别怕,她不会有事。松鹤有些可疑,你还记得她看红樱的眼神吗?”
紫苏依偎在若水怀里,开始回想最近发生的事,以及诡异之处。对了!松鹤死死盯着红樱,还问她是谁,好像和她认识。不对呀!松鹤在黎明山修行,红樱在云浮山生活,且她们还不是一个品种的妖,一个是动物,一个是植物,不存在是亲戚的可能。
等等!红樱和她们不一样!
紫苏想到这里,满脸震惊:“姑姑!红樱是不是恢复了记忆?”
红樱不知因何缘故,缺失了一段记忆。若水下山除妖时,顺手救了她,见她无处可去,便把她带回了云浮山。
紫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难道来自那个地方?”
若水轻叹道:“她很快就能回家了。”
姞扶桑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她没有多问,只是站在那里,神色坦然。
“我知道她在哪里!”时穆大步走了过来,他皱着眉,严肃端庄。
兰泽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问道:“她在哪里?”
时穆语气笃定:“将军府!她的失踪,定和月药刕有关。”
姞扶桑不悦道:“时穆,空口无凭,不许胡说。”
见师父不信自己,时穆有些着急:“师父,我没有瞎说!是真的!月药刕真的有异心,她和大妖勾结,妄图颠覆江山。那个水风,就是她的手下。我亲眼看见的!”
若水蹙眉道:“你看到了什么?”
时穆语速极快:“水风和他的同伴,去过将军府,月药刕当时得胜还朝,肯定和她们一起在月下密谋些见不得人的事。当时我孤身一人,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发现。”
“你去桃李县,是因为水风?”
“正是!我一直怀疑他图谋不轨,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偷偷溜到桃李县干坏事去了。当时这其中也有误会,那个傻子,我当时不知道他彻底痴傻了,以为是水风派他来偷听和使坏,于是一怒之下,我便想杀了他。幸好你们及时出现,拦住了我,否则我便铸成大错了。”
姞扶桑抬头看了眼时穆,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时穆知道这是师父发火前的征兆,他连忙求饶:“师父,好师父,求您别生气了。我真的担心月药刕勾结大妖,犯上作乱。毕竟月家一直蠢蠢欲动,并不安分。当时二选一时,就因为怕月家谋朝篡位,才弃了月氏女子所生的大皇子。”
若水温声道:“谢谢世子,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我们还要去救人,就不在府上继续叨扰了。”
时穆点点头:“你们先去,我在外面接应。我和月药刕有过节,若是她看到了我,定会大闹一场。”
见若水她们走远了,姞扶桑看了眼时穆,低声怒斥道:“你总是这样,先斩后奏,没有规矩!你法力不高,心思单纯,容易受人蒙骗,却非要单枪匹马冲在最前面。这种愚蠢行为,真的会让你送命!你若是出了事,太后那边,你娘那边,我该怎么交代?若你仍一意孤行,以后不必来国师府了。”
时穆知道师父刀子嘴,豆腐心。他拉了拉师父衣袖,委屈巴巴地看着师父。
“师父,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如此冲动武断了。您别生气了,原谅我吧!若我下次再犯,就让我不得好死!”
姞扶桑一把拍开他的手,怒声道:“不许讲这种不吉利的话!时穆,一语成谶,这个道理你不懂吗?不许诅咒自己!”
时穆倒了杯茶,端给师父。
姞扶桑不接,面如冰霜。
时穆脸皮极厚,凑了过来,低声道歉:“师父,我已经吃了大亏,以后再也不会肆意妄为了。您别生气了,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让您担心了。”
姞扶桑叹了口气:“时穆,云城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我不想让你卷进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更不想看到你受到一丝伤害。太后对我,恩重如山,所以我必须看好你,不能让你出事。”
时穆怔住了,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师父这么生气,只是因为怕我出事,导致太后对您有负面看法吗?”
姞扶桑仿佛没注意到他的伤心难过,轻声道:“是的,我担心你,皆是因为出于太后的嘱托。”
时穆手里的杯子,再也拿不住,掉了下来。
精致昂贵的杯子砸落在地,碎成一片又一片。
破镜难圆,碎杯难拾。
时穆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他眼眶通红,沉默不语。过了好久,他拾起碎片,失落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