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池底,托腮思索的白清怎么也想不清为何他未回到南山居。好像又是池玖忆一番甜言蜜语的哄骗后,加之他昏昏欲睡,便未回他的南山居。
身着浴袍的白清任由青丝在水中漂游,闭上双眼静坐水中,这是不打算去面对池玖忆。
清风不诉意,故识忘前生。前尘往事何必忆,且将温酒对月饮。
白清明知在温泉中静坐非良计,可若要出池面对池玖忆,白清又摇首。
人间红尘世,多惆怅,昔人又逢旧故识,竟无言。
“哗啦”一声,白清被抱出水面。湿衫如无物贴体,后背靠上了池壁。白清一反应过来立即抬起戴白绳的手横在二人间,发梢滴水,湿漉漉地抬眸看了池玖忆一眼。
不心多想,敢如此做之人定是池玖忆。
白清一呆在水中仿佛全身软无力,偏爱坐水底,池玖忆好说仍不改。
遥想池玖忆捡到白清时,三岁的白清睁着双眼漫无目的随水而漂,若是常人九成会将漂在水面上的白清当作死不瞑目的尸体。而池玖忆敞水捞起白清时,年仅三岁穿着过长白色服饰的白清一字一句地喊了声“池、玖、忆”。
后来池玖忆将白清抱回何处归来山,为白清清洗时,没成想白清半身一过水马上沉到水底,气泡可都未冒半串,险些让池玖忆误以为白清想不开。问白清,白清只字不答。
其实在白清来何处归来山的一年内,白清除了“池玖忆”此三字外,都是一句一字,如同痴傻般,类如“池玖忆,酒”“池玖忆,剑”“池玖忆,困”等等,可让池玖忆教了许久。
十八岁的白清不知为何,一次洗浴时在池底坐了半个时辰(一个小时),若不是池玖忆看时辰发觉不对,从池底抱起白清,白清或许要去见他的好师兄扶闻了。
问白清,仅一句“睡着了”,池玖忆能怒斥白清,责骂向来任性的白不染吗?不能,不会,不敢,不可。
而十八岁后的白清更爱静坐、悬浮水中,有时能一炷香(半个小时)不动,池玖忆能做的唯有看白清在水中时间一长,飞速从池中抱起白清。
不过自那次长发尽染白三个月半事后,白清在水中哪怕是坐上一个时辰都不在话下,是池玖忆多虑罢了。
秋时的何处归来山不仅有枯黄的银杏落叶,尚有桂花飘落粒粒落池,增添桂花清香,白清的长发上便落了许多粒桂花。
池面白雾弥漫,白清与池玖忆间隔不过一臂,已是互看有几分模糊。
可不知池玖忆是怎么看清那小小一粒一粒的桂花,低低说了声别动,就开始摘下白清脸上的桂花。睫毛上、额首处、鼻尖处、脖颈以及锁骨上的,逐一摘下。
待摘完,白清明显不悦睁开双眼,稍稍启唇,池玫忆又手伸至他颈后,俯在他耳畔道:“为何又和听我的,汤、圆。”
白清一听见“汤圆”,眸中的不悦越发浓重,似欲下一刻便道厌恶。
因为白清沉水的习惯,池玖忆不知事大的为白清取个“汤圆”的外号,曾经的“小糯米团子”便是因“汤圆”而生的。白清可是相当讨厌汤圆这个外号,但每每沉水后池玖忆总要叫上几回,报复心同胜负欲一样强盛的白清又反复性沉水。
周而复始,已是形似死局不可解。
池玖忆捻碎白清颈后沾着的几粒桂花,好似见到十二岁受白忆昔、沈疏鸿蛊惑的白清。
白忆昔与沈疏鸿可能是闲得想取乐,竟让十二岁的白清去找池玖忆“同床同枕”,于是在一仲夏之夜,蝉鸣四起、花好月圆的时候,白清一手拖着薄袍、一手抱着软枕,一脚踢开了池玖忆居所的屋门。
就是面无表情、毫不在意,抬腿一踹,踹开了池玖忆的屋门。
远程监听的白忆昔捂脸,十分尴尬道:“我只是让他去问,不是让他直接踢门啊!”
重要的是还踢开了!说去九成无人信。
一旁的沈疏鸿依然在靠垂钓,用的直钩,鱼儿一条接一条,但他又随手放了,就讲究一个打发时间。
门开时池玖忆一身红袍,目光温柔看向白清。
池玖忆向来纵横白清,行为中的溺爱是明眼者肉眼可见,独白清不知。
而后,白清又干了件让白忆昔无比炸裂的事,在微风徐徐、风吹叶响、清辉婆娑之时,他非常冷静且无辜地说:“池玖忆,我害怕。”
仲夏时的何处归来山是静谧的,有萤火起舞,月高悬,风舞满山翠。从山上向南看,一江如带经何处归来山奔向南方,偶有渔舟泛江水,渔火作星光。
山外皆凡人,山中皆闲人,好不胜神仙也。
池玖忆却是轻笑温声应了,将白清手心中的半红半白山茶花拿去。白清仍凝眸不语,白忆昔却慌了心神。
完了。白忆昔心道,迅速垂死病惊坐起,直了倚树坐枝的身板,一把摘下别于耳后偷听的半红半白山茶花。才刚刚扔下树下去,那山茶花瞬息间炸了!
哦,原来是池玖忆不留情面捏碎了山茶花。
白清又唤了声:“池玖忆。”
池玖忆自是应了,伸手屈指刮了下白清的鼻尖,另一手取下了白清后颈处一粒不起眼的小桂花。
本岁月静好的沈疏鸿立刻惊坐起,暗骂一声:“这都能被发现!”
白清撒谎技术不强,明明是十分冷静的语气,面不红心不跳,可眼眸中明晃晃的“我在撒谎”,池玖忆怎么可能不辨认出呢?
若待池玖忆辨认不出白清的谎言,那白清可能已不再是池玖忆怀中的清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