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在这桎梏中待腻了,也半个月来寻不见一点破解此桎梏之法,便一不做二不休要强行渡了几人以此破桎梏。
此桎梏不仅是苗初静一人的桎梏,更是白清曾相识的三个人共同的桎梏。
白清只记得江水一别,他要下江南春游,可而许问情、章如雨、李司宁要去云南,许问情笑说有缘相见。
只是没想到,有缘再见时,他们已成冤魂。
江水一别,浮云百年。
许问情是体中蛊虫积累已久暴毙而亡,死得不明不白而成冤魂形成的桎梏,是重复着入寨至死。
白清初来时许问情一眼便认出了他,还笑着打招呼,要拉着他在此等上几月看苗年盛宴。
可惜许问情永远都看不到苗年盛宴了,他死在了苗年的前一天。
章如雨是见心爱之人于怀中逝去,道心不稳,走火入魔加毒蛊噬心而亡。所形成的桎梏是苗年前一天无论如何都阻拦不了许问情的死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许问情死去。
李司宁而是见从小相识到大的二人同逝后,想杀了下蛊的苗初静,却被反杀。所形成的桎梏是见二人死去后被苗初静杀死,再回到入寨的那一日,周而复始。
不破桎梏,他们会不得转生的,因死在这一辈子,永远。
于是苗初静被法阵困住,李司宁倒地不起,不过以防李司宁磕到,白清特意用长风扶了一下。许问情还是死在了章如雨怀中,被威压牢牢镇住的章如雨双眼空洞无神,像木偶般。
苗初静是这桎梏之主,却也只能道:“你破不了,这是四个人的桎梏,你怎么破?!”
雨水打在苗初静的脸上,混着血与泪流下。她没有因被法力镇住而跪着,白清用长风托住了她。
苗初静在杀李司宁了后,就被毒蛊反噬而死,死得凄惨、无人收尸。
雨中的白清一尘不染,雨水打湿不了白清,能做的唯有晃动他身上银饰。他身处密布的银线中,依旧是美如神明。
风线在为所有法阵输送灵力,布下的法阵有三百余个,够用了。
闻言,白清漫不经心抬眸,淡淡道:“谁说我要破?我要渡人。”
苗初静笑了,仰天嘲笑:“渡人?要想渡人谈何容易!这里有近三百亡灵,其中不乏十罪皆有者,你如何渡?!”
冥使灯于白清手中出现,身上的苗族服饰被取代,他仍是平静道:“全渡,有罪者难逃其罚。”
苗初静怔住了。难道,他真是神?
她不是苗族人,她是汉人,她是被拐至此的。她只不过穿了件花衫便被“一眼看中”,苗寨里没一个人肯帮她出逃。小孩被污化不肯帮她,老者极其腐朽不愿帮她,壮年男子更是轮奸了她,用她来养蛊。她一次次堕胎,一次次被那些男人抓回去,没有一个人救她。她憎恨苗寨里的所有人,包括外来的许问情等三人。
不过区区近三百亡灵,白清将灯一扬一定,全部送往黄泉路,另一手上握着生死簿。
欺奸女人,送入第七层地狱。
杀子杀妻诈索钱财,判入第九层地狱。
杀友杀亲强占屋地钱财奸杀妇女,判入第十八层地狱。
……
解决好三百亡灵,收回风线,白清接下来要渡的便是苗初静,而苗初静苦笑道:
“我最是厌恶男人,却没成想还要靠男人才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苗初静不姓苗,不过是被强加的苗姓罢了。她至死都没能逃离苗塞和大山,没人会为她平冤追究,她可能连死都是苗初静。
白清开始渡了:“你厌恶的不是男人,你厌恶的是对你不管不问的父亲,对你下蛊侵犯你的男人,一切对你袖手旁观的男人。”
雨还未停,一滴一滴落在苗初静脸上,和决堤的泪水一同流下。她说:“有人很爱我,他说他要娶我,我本可以嫁给个如意郎君。可是因为这些畜生,我这辈子都毁在了这。”
苗初静其实也很美,哭泣时在雨中是凄凉的美,不过不如白清美罢了。
又美又自信的女孩,那么美好的未来,败在了一群畜生手中。
白清见到苗初静的灵魂了,灰蒙蒙的,好似白清在黎明前所见的天空。在黑夜之后,在黎明之前的天空。
转身要走入鬼门关时,苗初静急忙问了句:“你究竟是何人?”
冥使灯一晃,白清半垂眼眸答:“判官。”
判官,阎罗王手下掌管生死薄者。
苗初静又笑了,原来他真是神。
入鬼门关时,苗初静听到白清冷静淡然道:
“我且祝你,觅得良缘,凤冠霞佩,婚姻美好,椿萱并茂。”
他不祝她早生贵子、子孙满堂、含饴弄孙。既然她说她有很爱她的人,那他便祝她觅得良缘,凤冠霞配,婚姻美好。她说她的父母不配为她父母,那么他便祝她来生有良父善母,且椿萱并茂,而非什么多育多生。
“谢谢。”
渡完苗初静,便是许问情等三人。想渡这三人并不难,于是冥使灯一扬,鬼门关便出现在他们身后。
许问情、章如雨、李司宁这三人也是奇人,形成桎梏如时怨比鬼重,如今却是坦然走向鬼门关。
许问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一点也不懂情,是三人中最快放下的人。若不是受章如雨和李司宁的影响,怕是早已投胎转世了。
章如雨,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这名取得一点也不适合他,他一生仅哭过几次,哭的最撕心裂肺也是最后一次是因许问情之死而泣,泣泪成血。若是有来世,他们三人还未遇上的话,想必他还是只爱上许问情。可真是个怪人。
李司宁,常司尚之,一世安宁。她这名也不见贴合她,但她甚喜欢这个名字,只因许问情和章如雨都夸赞过这个名字。她自知这两人之间她难以插足,友情与爱情矛盾得令她不知如何选择。于是,她最先走入了鬼门关,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章如雨本想看着许问情走入鬼门关后再进入,却被许问情嬉皮笑脸推入了门中。
白清静立雨中,等候许问情入门。
而许问情却在半身入门后车转道笑问:“不知不染兄可否寻到池仙师了?若是已相遇,不染兄可莫要一窍不通了!”
白清微歪首,但话音未落时许问情已经入门,他没听清许问情说了什么。许问情入了地府,他也懒得下地府去问了。
从袖中提出一九色鹿瓷,白清毫不在意,问“他方才说了什么?”
璠开口了:“没听清。”
语气满是害怕与惊讶,怕白清不乐,又不明白为何竟连契主都没听清方才许问情的一番话。
白清轻“哦”了声便抛之脑后,将璠收入袖中,转身踏出了逐渐破碎的桎梏。
他从破碎的幻境中一步步踏向人间,如坠凡尘,流光随之。
桎梏外的苗寨早已被一把火烧成废土墟,独留一栋较远的朱阁幸免于难,但已荒废多时。
白清上阁楼时风早已扫尽卷走所有尘埃,所以赤脚上楼的白清丝毫不怕脏。
木梯发出了轻微的响声,白清置之不理。推开尘封已久的精美木门,屋内一切破旧不堪,唯有盛月的窗台还能入眼。
白清又坐上了窗台,不同于桎梏中缩着身坐于窗台上,这次白清双腿垂着,坐上窗台,双手撑着,转首望月,衣摆过脚。
秋月悬挂枝,银脉泻出流。远山雾起,枯藤花饰窗。
一直占满白清内心的心事是许问情的一番话,白清不明白了,可能仅是一段告别之词,他为何会如此在意呢?仿佛那段话中有一个他不想错过的的东西,令他心不在焉。
可白清无亲无故,乃风灵所化,他过有什么在意的吗?
白清不想了,认真欣赏明明。
雾起似纱,月如银,几峰受月白成霜。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青山一片雾,心安即归处。料得何时可心安?抬眸却见秋月映翠海。
明明是一样的月光,为何让他如此心疼慌乱,照得他心惊如蝶扰。
朱阁楼月,饶是月光,扰人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