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立于绿化带的另一侧,那是条形成了风口的路,长有两百多米。再往前走几步一侧是刷了鹅黄色油漆的教学楼,另一侧也是绿化带。
严月扬的梦要破碎了,白清突然五感尽失,于是赶在最后时刻站在风口前,用风去感受一切。
白清经历过五感皆失,不过忘了是什么时候了。大抵是三四次快成废人时会去到墓中的那副冰玉棺中,直到身体破碎,神魂自由。
六十一次身体破碎,就有四十来次是在棺中度过。
教学楼一旁的绿化带种植为什么品种的白清说不出来,他用风去感受,只有触觉。
叶片宽厚,边缘锯齿状,有些扎,但依旧被多手的学生摘了不少,地上的落叶全是翠绿的。应是灌木,只及白清胸口。据之前的扫视来看,花为朱红色,状似百合。
越过灌木绿化带,逾出三米的围墙加防护铁丝网,风到了校外。校外是街道,车辆稀少,人行道上栽的好像为榆树,绿意葱葱。
白清的手被轻轻握住了,他用风感知到的。于是他去抚摸那人的脸庞,去猜来者何人。抚完眉眼,白清已大致猜出来者何人了。当他摸到那人嘴唇时,那人微抿唇轻笑了一下。
大概,是因风去抚那人的双唇,如白清在亲吻他吧。
黎散没有牵着白清走,而是温柔地抱起白清,风依旧缓缓如细流。
风撩了撩白清额前的碎发,想拍拍黎散肩,问为何至此,如何至此。直到莫名其妙有些熟悉才恍然大悟。
黎散用的是寻风诀,依靠风来寻找,风灵会告诉为其指路的,因风无处不在。
寻风诀是白清所独创的,本就未教于几人,导致寻风诀早已失传了。不过是个寻人寻物的小法术,并无多大用处。
但白清是如何也想不到为何与风诀便流传其广了。
与风诀仍是白清所独创的,可能是被当年捡的孩子窥见了全过程,便被偷学去,他是不愿将与风诀教予他人的。
与风诀可平地起风,可与风灵沟通并达到交易。流传甚广的只是与风诀最基础的一招,平地起风。但与风灵沟通从古至今不超十人会,更别说达成交易了。
他们不亲近风,风不喜欢他们。
与其学会与风诀和风灵达到交易,毋宁自食其力。更何况风灵多为孩童心智,开了灵智的有成人智商却无情无欲,又要什么交易呢?
学校里建有荣誉墙,是用来表彰成绩优异、成就突出的学生。其中有一位十五岁的少年似乎并不高兴,抿唇欲低头垂眸,右眼下眼睑上有颗不显眼的小痣。
也不知为何,荣誉墙上的照片除了那这少年以外,全是模糊不清,只能分辨突出男女。
对了,还有那位少年的座右铭,是Insomnia et reversum imaginaria, deorum alterius mundo gaudent omnes, hush, si non audita vocem.
那是一句拉丁文,译为:梦境倒叙,另一个世界的神明会保佑所有人,请勿出声。
因为那位少年的特殊,风驻足了片刻。
许是因感觉到风慢了,黎散的脚步也慢,他在等风,等风又至他身旁。
风果真跟上了,黎散的衣角动了,像是被牵了衣角。应该是风想让黎散停下,放开白清。
此时的白清如往常一样病秧秧,只是弱点暴露了,不该有外人在。可黎散身上有白清的气息,风奈何不了。
梦中的风也敢信,寻风诀可不顾后果,这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无所畏惧。
严月扬的梦境终于碎了,“哗啦”一声,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潮汹冲塌。不过黎散早已,将白清带走了。
白清才醒,嘀咕着让黎散放手。
黎散坐在床沿上,握着白清冰凉的手,不假思索道:“不放。”
床单是纯白的,被子是纯白的,连枕头床帘边都是纯白的,与白清苍白的相衬。全身上下唯有半垂的琥珀黄眼眸,是不一样的色彩。
白清所穿的浅灰色白色短袖过于宽大了,轻易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如瓷般完美的半个肩头。
他缩进了被子中,全身蜷缩,只留了个发顶在外。
“随你意。”白清还是有些困。
黎散又笑了,应了声好,隔着被子从白清后颈处一直顺到腰身,仿佛在顺毛般。
在何处归来山上,白清是有时贪睡的,有时若无池玖忆哄着睡,几天几夜都不肯合眼。
于是他总结出了哄白清入睡的法子,便是从后颈一直抚到腰身。
白清更因困了,犹豫不到半秒就选择信黎散一回,反正白清是不死的。
白清终于学会适应这股温热了,心跳缓缓如轻风。
在何处归来山时,白清十至十三岁的时候,是最不喜睡的,以至于白清从三岁来何处归来山到十四岁都是和池玖忆一起睡同一床榻。
可即使是睡一同床了,白清也不安分。
有时池玖忆半夜忽醒,往前一探,准是空了。
因为人又跑了。
这可导致池玖忆需深夜几更满山地寻人,依靠气息来寻,可风中处处皆是白清的气息,岂是轻易寻得见。
若云深等四人梦中乍醒,望窗外一看有红袍或白衣之人途经小道,静无声响。莫怕,是池玖忆在和白清捉迷藏,而非红衣女鬼或白无常来索命的,只管合眼睡下便好。
有次池玖忆寻了一整夜也不见人,心一急,使了寻人的小法术,却发觉白清竟出了何处归来山。
白清不喜下山,否则便不会有池玖忆屡次携白清下山了。
那时池玖忆一下山路便瞧见了白清,因白清离何处归山内外界线分划不过半步。正在折纸,一旁的清旻剑上插有一尾足堪比池玖忆一臂之长的银鱼。
放了纸浮灯,白清便乖乖的与池玖忆上山。池玖忆背了白清一路,白清便睡了一路,清旻不动声色尾随其后。
十二岁的白清早已有了本命剑,剑道也是无需池玖忆考虑,来得无声无息。
池玖忆不知清旻剑的来处,但在白清抱着已有他一人高的清旻剑时,池玖忆只会笑言:“剑重不重?人才这么点,剑都比你还高还重了。”
池玖忆自然收获了白清的抬眸看一眼又垂眸无视,不过他是诚心担忧白清,轻的可怕,他抱着都生怕。
当池玖忆问起白清从何处学来的剑法,他只得到了白清脱口而出的:“你别管。”
池玖忆自是不管,他在意的向来只有白清这人。何况,白清所说的不是“与你无关”,足以令池玖忆愉悦许久了。
那一日秋唯落抱着略小于他脸的清蒸鱼头边啃边嗦肉,还含糊的问,如果师叔和师兄吃不饱怎办。
清宁要了鱼尾,爆炒后配碟花生豪放不羁地吃,不是翘起腿,而是把腿搭在单人专用小桌上,自然是有些许豪放了。
云深与江星垂各一边鱼腹做粥,险些吃得胀死,但那鱼粥鲜得值粒米不留。
而鱼鳃边的那点鱼肉自是在池玖忆喂给白清的碗中。
民间早有俗语,走兽蹄上筋,飞禽掌中宝,游鱼月牙肉,甲鱼裙边料。这鱼最值的便是月牙肉,池玖忆第一想到的便是炖给白清补身体。
而云深四个对此毫无怨言,因鱼是白清得来的,他们凭什么还有怨言?
下锅落入鱼腥去,小火陶罐慢慢熬,青葱姜蒜加豆腐,熬化一碗白玉汤。窗外林间鸟探头。
那一日依稀有些印象,是六月二十一日,正值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