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坊市有很多早起的摊贩已经开张,小小酒馆里面大都是紧身短袍扮相的江湖客。
换现在的话来说。
那些都是社会闲散人员,生活要么是靠别的豪侠接济,要么是主动寻一处山坳,待有富人路过劫济。
杨侑自己是不讨厌这些人的,在外游历三年的时间里,他也常常跟一些游侠称兄道弟。
喝过西北风,饮过山涧水,但有匹马在,也能逞风流。
早睡早起是这三年间形成的习惯。
杨侑觉得火浣袍实在是太惹眼,便是换上了一套轻便的侠客装,背上两柄好剑就出门而去。
这两把剑也是有说法的,一把名唤弹星,一把名唤鸱吻,那都是武圣境界大能用过的名剑。
国公府里藏有的这两把剑,曾经可是引起过江湖腥风血雨,最终不知如何落到成国公杨震山的手里。
现在成了杨侑的掌中玩物,直叫人感叹唏嘘。
丁铃当啷!
沈家铺子来了三位客人。
一位少年豪侠,一位身宽体壮的英雄,还有一位笑得很和蔼的老头子。
沈师傅开个酒家已有数十载,常来的客人全都记得,尤其是这三人的组合,更是让人记忆犹新。
那少年豪侠分明是贵族子弟,却偏不爱别人称他身份。
“知恩老弟!今儿回来的吗?”
“前天,为些事晚来了。”
“哎哟哈哈,我可是听说了,知恩老弟在那青湖诗会之上大放异彩呢,准是能成李府的姑爷了!”
沈师傅脸上泛着老实人的纯朴,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顾及的。
杨侑也正是喜欢他这种不拐弯不顾及的劲儿,直来直去,谁都能轻松。
要是在乎他世子的身份,来他们家喝点儿小酒,吃点早餐,那也就没有滋味了。
杨侑不在家里吃,是因为不想面对公主殿下那张冰冷冷的臭脸。
我都给她买了好吃的好玩的贵重的,好话也是说尽了,怎么就还跟我生气呢?
没有道理的啊!
杨侑百思不得其解,刚刚见她的时候,陈夕颜就是一脸嫌弃,认为自己是个不学无术,没有什么出息的纨绔。
镇国公主陈鹤颜表明要将她下嫁给自己的时候,她还那么抗拒,不情不愿。
我讨好她,跟她说,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这能还错了?
说什么想让杨知恩当她驸马,诈我呢,我死都不相信!
切——
只能说这就是公主的通病吧,
矫情!
沈师傅笑呵呵地端上三坛好酒,三碗牛肉面,道:“知恩小兄弟您三位慢用,都是没有放醋的牛肉面!”
这可是三年不见。
沈师傅却是完全记得杨侑的喜好,吃面不加醋,牛肉多来点,面条要够细够劲道的。
“算算多少钱?”
“要什么钱,以前也不见得你给钱,赊着吧,你来就是人气呢,挺多侠客觉得来这里能遇上贵人赏识,结果爱上了咱这儿的好酒好面呢!”
“那不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沈师傅你不要我的钱,这面这酒,我吃着也就不踏实了,必须给,而且连以前赊的账,我也给了!”
杨侑捧着面条正准备开吃,却是掏了掏兜里,突然想起今天来得匆忙,都没有带钱。
只听得边上的江湖客咯咯笑了两声,说他这纨绔子弟就是爱装模作样,嘴上说得好听,最后却还是准备吃白食。
杨侑顿时有些尬住了,他捅了捅身侧的壮实将军。
“团圆,你有银子没?”
“哪儿有啊少爷!”
“郑老头,你有银子没?”
“嘿嘿,没...没有。”
杨侑扯着嘴角,他够无耻,但不用在老实人身上。
他堂堂成国世子,还能为这两三个铜钱难倒了?
杨侑哎了一声,取下腕上的一串转运珠,质地很上乘,是武者都能用的东西。
昂贵的程度说是在上京买套豪宅都不成问题。
沈师傅睁大了眼睛,然后皱着眉头,赶紧摆手拒绝道:“世子这是做什么?这串珠子的质地,沈某虽不识货,但也明白绝非凡品——”
“只不过是顿饭钱,你就给我这等贵重的东西,以后这酒喝着就没滋没味了!还是请世子爷收回去的好!”
杨侑强行塞到了他的手里面道:“沈师傅想哪里去了,小爷我只是先用这个抵账,待我下次还要赎回来的!”
沈师傅吐了口气,深思良久,叹了口气便再三嘱咐道:“知恩小兄弟你啊,那好,沈某就先代为保管,明天可一定要带钱来!”
“呵呵,败家子啊~”
正在此时。
角落传来冷笑,杨侑循声看去,却是位上了年纪的黑袍老者,桌上两三碟茴香豆,一碗酒,便是吃得自得其乐。
杨侑觉得挺有意思,这人个儿不高,是五短身材,分明年事已高,言语之间中气十足,应是一个修为高深的武者。
“老先生独饮有什么意思,过来拼个桌,聊上两句如何?”
他这么一邀请,那老者当真不见外,就这么端着茴香豆还有那碗酒便坐到了他们桌上,还捧着酒坛子,为自己满上。
老者来了也不多聊,就这么自己喝自己的,吃完茴香豆,打了个饱嗝。
杨侑、屠满门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老者惆怅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两柄长剑,徐徐开口道:“臭小子,你背的这两把剑可是昔日武圣佩剑,你可知承载了多少的意难平,多少的人生遗憾!说真的,现在的你根本就配不上这两柄剑!”
“遗憾谁没有呢,天定的事,人又能怎么办。”
杨侑轻轻笑了一声,上天给他荣华富贵,却关上了他修炼武道的大门!
他再厉害,再怎么做,都只能如凡人的命数,不足百年就要入土。
好不容易穿越一下,其他人都是种种奇遇逆天改命。
可是杨侑呢?
老天让他做个享尽荣华富贵的世子,却是经脉阻塞不能修炼武道的废人。
那这辈子就做个安乐世子呗,还能怎么招!
沈师傅倒也乐得凑热闹,主动凑过来:“哈哈,这可不像是小兄弟这个年纪说出来的话啊!”
“说来沈某心里有个牵绊,咱家有个闺女儿沈熙,如今十八接近十九,却是待字闺中。”
“若是寻不到一个好夫家,只怕我老了,她会无人照顾啊!”
杨侑想了想,沈师傅确实有一位闺女儿,以前他在这里喝酒的时候,就经常见得到,生得英气无比,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说起来这次回来没见到,不知道是去什么地方了。
看出了杨侑的疑惑。
沈师傅苦笑。
“她从小就仰慕征战沙场的镇国公主,我送她上青云宗修炼武道去了,算算日子,应该是归家省亲的时候了吧。”
青云宗?
杨侑听说过,是比玄灵宗大了好几倍的宗门,算得上是大云王朝真正的中流砥柱。
假如泰山崩于前,第一个上去扛起天下的,就会是他们青云宗。
老者听了点点头,道:“青云宗啊,是个好去处,我知道他们的宗主,几个长老都很讲道义,去那儿修炼有出路。”
杨侑见寡言少语的老者开了口,便是问道:“那老先生,你可有意难平?”
“说什么意难平,脑袋别在裤子上讨生活,我这朝不虑夕的日子谈不上意难平!”老者浑浊的眼眸动了动,显然藏了些什么心事不愿提及,旋即行了一个江湖客们常用的抱拳礼道:“时间不早了,谢谢你的酒,老朽这就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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