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鲛人的离去,整个血池也随之干涸。
骤然失去怨力支撑的黑雾少许茫然,它看向金光熠熠的贺云起,似乎有些不明白,它怎么突然失去了大半力量支撑。
贺云起趁势而攻,他掌中剑化一为九,九九无极,剑光大作,直袭黑雾虚影而去。
那虚影不躲不避,任由剑影将它刺穿又凝实。
它似乎,愈发疑惑了起来。
贺云起却无暇顾及它如何,他纵身向下,跃至中央石台,将那生长在枯骨之上,昳丽生华的花朵摘下,如残影般直奔宿云澜而去。
他将一道灵力打入宿云澜体内,在人初醒茫然之时,把骨生花塞入宿云澜口中,又是一拍,生生让人咽了下去。
宿云澜呛咳了声,他还没彻底消化咽下去的东西,就听贺云起急迫道:“云澜,我会送你走,拿着我的玉佩去找万归宗的人,他们会帮你。”
说着,贺云起就要将宿云澜送出黑雾去。
可还不得等他动手,宿云澜便抓住了他衣角。
贺云起动作一滞,垂眸看向怀中的宿云澜,他听他说:“玉,碎了……”
他语调虚弱,唇色发白,刚刚怕是受了不小的波及。
贺云起向下看去,却见宿云澜手掌心中,那碎成几片的青绿腰佩。
贺云起一时间,心绪翻涌。
可他能做的,只是,将宿云澜手中残玉收拢,放柔声调哄劝道:“等我们出去了,再给你买。”
“现在,云澜,你先走,好不好?”
哪怕突破至金丹大圆满境界,贺云起也知道,今日死局已定。
纵然是元气大伤的鬼主,他也绝不是对手。
他如今能做的,不过是透支生命力拖延。
至少,至少把云澜送出去……
“我,我会陪着你……”宿云澜说着,缓缓睁开了眼。
那一双雾蒙蒙的眼,在对上他目光时终于有了聚焦。
他目光清凌凌的,瞳仁似清泉濯洗,晨露熹微时的天光乍破。
与贺云起所料想般的略有不同,却足够令他失神。
宿云澜反握住他手,又重复了一遍。
“我会陪着你。”
一时间,贺云起哑然失笑,他道:“好。”
我亦是,我会让你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贺云起正欲决然起身之时,天际晨光一现,屏障破裂之声传来。
是一人执剑,白衣挽雪,踏月而来。
他出现那一瞬,天地万物黯然失色。
“诸天万象,且定乾坤,驱邪渡厄,十方无极,循我令来,破。”
随着白衣剑仙结阵落印,他腰间红绸风拂,是以天光破晓,遮天蔽日的黑雾散去。
那原本还如猫戏老鼠的虚影也被一剑扎穿,黑雾逸散,再无法重聚。
折损了十数人仍难伤及其分毫的黑雾,在他手下,竟然撑不过一剑。
贺云起愕然望去,才后知后觉到,他并非一人而来,身后还跟着数位剑修。
可在这人的光芒之下,一切都黯然失色。
那人也正看向贺云起方向,目光所及却不是他。
贺云起正欲起身行礼,方觉手上空落落的。
他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原是宿云澜起身向前几步,对上了那谪仙人。
贺云起莫名心头一紧,他颤颤着朝宿云澜的背影伸出手去,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听他唤。
“师兄,好久不见。”
那是他从未从云澜口中听过的语调……
贺云起心头震颤,他本就强撑着的一口气,在此刻再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君少主。”他语调无波无澜,解决掉鬼主之后,没有多做停留,带着一行人御剑而去。
他随然而来,无声而去,不染一丝尘埃。
此人正是——尘非世家少主,尘非昨夜。
宿云澜踉跄后退几步,再抬头时,天际间已经换了波人。
原本还无甚情绪,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红衣女子,在目光触及他之时,蓦然红了眼眶。
只一眼,便如此笃定。
可一眼,都像是偷来的……
赋明归蓦然偏过头去,弯唇一笑,眼中没有分毫哀色。
“主子?”晨宿不解赋明归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
却听赋明归笑道:“我这是高兴,高兴我修界新秀子弟,人才辈出。”
这一场鬼主出世的风波之下,困在鬼域里的人,竟然,活下来六个。
万归宗幸存人数最多,进来的竟然都侥幸活着。
桑晚和曾窈被埋在石堆里,桑晚又用身体死死护住了曾窈,因而,他们护身玉符虽然碎裂,但伤处却不是很多。
这之中,云起书院的尘非明朗和季清雨也活了下来。
不过要说起伤势,贺云起最重,季清雨其次。
饶是药王谷的医者诊治了,也颇为讶然。
“他如此透支生机,竟然还活着?”
“不得了不得了,天生剑骨,多久没见过了?”药王谷那老者说着,又十分稀奇地摸了摸脉。
“其实也没有很久,上一次得见,还是云起书院双杰。”一同诊脉的老者摸了摸胡须,亦是稀奇。
他道:“这云起书院是有什么好风水不成?百年前出了两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如今旁的弟子取名云起,还能出个天生剑骨?”
“什么?!”匆匆赶来的秦执愕然看向房中几位老者,他来的迟了些,只听见后半段,但这也足够他震撼。
天生剑骨?
云起?
这间房是他们万归宗的对吧?
他们万归宗叫云起还来了秘境试炼的弟子,不是只有贺师侄一个吗?
“这小子天生剑骨,你们万归宗竟然一个字都不往外漏,不厚道啊,老秦。”那医者笑看他。
“哪里哪里。”秦执摆摆手,亦是满脸堆笑。
这哪是他们不想说啊,这是压根不知道好吧?!
他万归宗的他都不知道这事!
“真好啊,天生剑骨,又是天灵根,天生修道的好苗子。”那老者说着,颇为艳羡地看着还在昏迷中的贺云起。
这资质,别说万归宗了,放眼天下,哪会有不喜欢他的宗门。
“也就一般啦。”秦执嘴上谦虚,脸上褶子都要笑开了,任谁都能看出,他有多高兴。
“行了行了,收收你们这大嗓门,这小师侄需要静养,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还是另一位医修制止了他们这样互相恭维的行为。
再吵下去,当事人没修养好都要被他们吵醒了。
“哎哎,知道。”秦执声调当即放低了八度不止,他摆摆手,轻声道:“走走走,我们先出去。”
事关贺师侄,他自然要事事上心。
贺师侄啊,贺小师侄……
天生剑骨,又是天灵根,又勤修苦练。
这不是贺师侄,这是他们整个宗门的宝贝疙瘩!
秦执刚退出房间,关上房门,一回头就见桑晚带了一串人过来。
他当即咳嗽两声,佯作正经道:“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人?”
“我们,来看看贺师兄。”桑晚眨巴眨巴眼,大抵也知晓,要不是贺云起凭着一己之力苦苦支撑,他怕是活不到援军抵达的。
“看什么看,你们贺师兄需要静养,回去回去。”
“师叔,我们就想看看师兄,不会打扰到他的。”跟在桑晚身后的曾窈开了口。
见说话的是曾小师侄,秦执面色稍缓,他道:“不是我不让你们见,你们贺师兄如今情况尚不明朗,需得静心调理才是,若是要探望啊,也等他醒了再说吧。”
“那,这个这个。”桑晚往人堆里一钻,推出个人来。
他两眼亮晶晶地问道:“让他先照顾一下贺师兄可以吗?”
“他们关系很好的,有他陪着,说不定师兄会醒得更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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