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宴止,他眼里噙着笑,开口道:“不必叫他魂飞魄散,他有更好的去处。”
“好。”
君行舟静立无言,垂落的剑尖滴着血,那漆黑眸中空茫一片,既无大仇得报的欣喜,亦无故人皆死的苦悲。
而宴止抱臂倚在门边,姿态闲散,那笑中万年不变的三分轻嘲,显出几分倨傲来。
夜千放聆听着血自剑尖滑落的滴答声响,终于有了那么些人之将死的真切感,他唇瓣几度张合,终究什么都没说。
已经,不必再说了。
君行舟离开殿宇时,早不知是何时辰,他缓行于月色之下,一袭白衣稍显寂寥。
说不清是天性淡漠,还是那一十四年封闭七情导致的结果,他总是很难以感知情绪。
哪怕模仿别人,装得再像,他终究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只是,或许,从十四那年起,他的心下了一场经年不散的雨。
跨过春秋四季,漫过时间长河,时至今日,未曾停歇过。
你想要什么呢,行舟?
这句话,在心底,他曾问过自己无数次。
从前是活下去。
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现在呢……?
冗长的雨季不曾离去,他总在不间断的失去,剥离,情绪。
索取?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索取些什么呢?
君行舟在断崖边停下脚步。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少年,向前一步不会是深渊,后退一步也不会是绝路,今夜不过是场闲来漫步。
你高兴吗,行舟?
他漫无问询着自己,可最后没有答案。
袖中摸索片刻,掏出来的也只有一株宴止当初随手赠他的彼岸花。
此花有花无叶,深红似血,绽开的花蕊如缠绕的丝线,包裹着,盛放成一场盛大的落幕。
他曾见过彼岸花。
在心中充斥着绝望时刻。
那是来自于忘川河畔,死生尽头,一簇簇绵延不尽的花。
猝然落下的泪滴在彼岸花之上,使它愈发娇艳盛放。
君行舟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一年,倒在忘川河畔的他是何等绝望。
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镇定。
当他诞生的秘辛揭开,当那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在眼前划过,当他,乃至于一个家族的兴衰,不过是他人一念之间时。
他势单力薄,孤身一人,他活着的唯一用处,就是成为他人炼化神骨,转嫁神格的容器。
那群人位高权重,傲立于人族巅峰权柄,从不是他不愿便可以不为之。
做一个废人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展现出价值也无济于事,等待他的根本就是全盘死路。
活下去,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那样空茫茫的感觉,甚至不能称之为恨。
那是一种即便竭尽全力,也无法改变什么的无望。
在他不愿捏碎讯符的时间里,他或许自暴自弃的想过就此死去,让修界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人在濒死之际,求生的渴望战胜了一切。
他见到了那个,该是他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的人。
偏偏,这个即将踩着他尸骨登临至高神位的人,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天道无常,命数无常。
他好恨啊……
可,被扶起时君行舟便明白,他恨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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