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荒野上,少年蹒跚而行。
回家的方向在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仿佛不知不觉间,他看到了视线尽头那高耸的建筑群,泛着光亮的巨大舰船在极远处轰然启航,行向星海。
洛飞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来到这处危机四伏的码头。
哪怕老人的话语在耳畔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哪怕前方未知的凶险足以致命。
可他还是来了。
孤身一人。
那天,女孩隐藏在笑容下的悲伤与落寞,始终在他的脑海浮现,是的,出于理智与对未来的担忧,他拒绝了女孩对他吐露的感情。因为他很清楚,女孩只有留在南坡,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这里有她的爷爷,有能够陪伴着她的朋友,而不是随他一同,奔向看不清未来的远方,在没有他的夜晚,饱受煎熬与担忧。
然而噩耗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
洛飞白知道,选择放弃,对莫爷爷来说,是一件多么艰难的决定。
小雨可是他最疼爱的孙女啊……
那时,老人黯淡无光的眼神,是多么的绝望,但他依旧选择了最理智的决定,选择保护南坡剩下的人们。他不能,也不该打碎老人仅剩的坚守。
但,理智的选择,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此时此刻,站在距离码头入口不过数百米外的山坡上,少年遥望远处繁华点点的港口,扪心自问。
他是南坡最后的希望,他承诺了要为南坡人寻觅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这样的他,绝不该以身犯险,那是最愚蠢、最自私的行为!
少年咬紧牙关,死死攥住垂在身侧的拳头。
是啊……他不该。
不该再继续向前。
可是小雨,她如今还好吗?是否被桎梏于潮湿阴暗的角落里,绝望哀伤的哭泣,向着满目黑暗祈求着那一线光明?
不,女孩是坚强的,自他认识女孩的那天后,她便很少哭泣,哪怕是悲伤到无法自已,她依旧会试图用笑容掩盖自己的哀伤。如果是她的话……即便是面对未卜的命运,她也一定能够坚强地活下去。
洛飞白闭上眼。
心底的最后一丝波澜就此沉寂。
少年的身影在黑夜中,如同一尊僵硬的塑像,寒风凛冽,亦不动分毫。
十六岁的这一夜,洛飞白才真正明白,以往自己因为身怀武艺,觉得能够波澜不惊地应对一切麻烦。面对生活的所有恶意,都可以从容对待。
一直以来,他潜意识里,都将自己摆在一个高于同龄人的位置上,认为自己可以照顾大家,认为自己有责任,也有能力去承担更多的事情。
但直到此刻,洛飞白发现自己的意志远远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定。
他撑不起,也扛不住。
仅仅是一份众人的希望,已经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若是孑然一身……
少年浑身颤抖,蓦然睁眼,朝着远方嘶声低吼,他神情狰狞,状若疯狂,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双颊大滴大滴地滑落下来。
若是他孑然一身,宁可粉身碎骨,他也要闯入那凶途险地!
只为让那一缕光明,落入女孩眼中。
理智……理智!
洛飞白甚至有些憎恨自己的理智,那无形的枷锁让他快要窒息,痛苦地几乎难以自已。
就在少年的身躯几乎快要跪倒在地上之时,在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怯怯地唤声。
“飞白……哥哥?是你吗?”
洛飞白浑身一僵,猛然回头。
映入他眼帘的是,是石头那满是担忧的神情。
在石头的身旁,小书,阿虎,甚至还有三四个年纪各异的孩子,而他们的身后,一个披着斗篷,紧紧裹着单薄身躯的瘦弱女子,她脸色有些发白,手里却死死攥着一柄有些生锈的草镰。
洛飞白认识她,她是陈叔的妻子,名叫安生,平时在牧场里柔柔弱弱的,很喜欢孩子们,对孩子们相当照顾。
“安……安姨?”
“飞白,你果然也来了。”女子的声音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哭泣,显得格外嘶哑,她的眼神黯淡,即使在月色的映照下,也泛不起丝毫光芒。
“你是来救小雨她们的吗?”
“我……”洛飞白有些失神。
“飞白哥哥,我们也是来救小雨姐姐的!”石头伸手,取下背后绑着的铁棒,用力挥了挥,咬牙低喝:“咱们一起打死那些坏人!”
“对!”吸着鼻涕的阿虎怀里搂着一桶满满的石块,他捏起一块碎石,狠狠摔向地面:“砸死他们!”
哪怕是神情怯怯的小女孩,也紧紧抿着嘴唇,虽然没有吭声,但也无比坚定地看着洛飞白。
“你们……”洛飞白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爸妈知道你们来这里吗?”
石头顿时低下头:“爸爸不救小雨姐姐,妈妈也不救小雨姐姐,但那是小雨姐姐啊,我们不能不救小雨姐姐。”
“既然爸爸妈妈不救小雨姐姐,那我来救,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女孩子!”
“如果小雨姐姐知道我不去救她的话,她一定会难过的。”
少年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面前的孩子们,在他们稚嫩而坚定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光,那是真正的,名为希望的光。
洛飞白想,或许他已经找到了南坡人通往未来的路。
守住它,绝不能让这抹光消失。
这个念头,悄然升起,便深深扎根在他的脑海之内。
“……”
少年低下头,他的声音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谢谢。”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一起去拯救她们。”
他伸出手,孩子们纷纷抬头,将那一只只小手按在他的手上,连同那瘦弱的女子一起。
“飞白,我死没关系,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安生恳切地哀求道。
洛飞白蓦然转身,他遥望远方,仿若起誓般喃喃:“安姨,相信我,我一定会将你们活着带回去。”
“尽我所有。”
……
码头集市的最深处,寰宇星间对面,便是空港的入口。
整座空港极其宏伟,庞大的立体建筑内,停靠着众多运载星舰。
而此时此刻的空港,却被虎鲸帮牢牢把控,里外封锁,谁也不让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