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瞻的葬礼办得十分隐秘,但仍然抵挡不住那些来假惺惺悼念实则说风凉话的人。
林鹤然隐忍不发地好言接待了所有人,那些曾经对林氏集团趋之若鹜的,和此刻当着林瞻遗像冷嘲热讽的,好像是一样的面庞,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嘴脸。
那些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林鹤然置若罔闻。
然而要出殡之时,还是起了纷争,那些联名举报的人,将葬礼现场围堵起来,愤怒地举着牌子倒着曾经遭受林瞻迫害的苦水。
场面一时难以控制,即便是林家的人也无法抵挡住这些人的群情激愤,更遑论处于围堵中心的林鹤然,他孤身在包围圈中任人推搡。
林鹤然低着头,众人的叫喊声将他包围,他无可反驳,这些人所遭受的不幸都是真的,即便是加害者的身亡也无法平息他们的怨恨。
在众人的讨伐声中,林鹤然跪了下来,他依旧低着头,总是挺直的脊梁微微躬下,以最谦卑的姿态试图获取受害者的同理心。
然而同理是这世上最无法实现的事情,就像林鹤然难以想象他们遭受不幸时的悲痛,此刻的他们也无法共情一个因死去父亲的罪行遭受指责的加害者家属的难堪。
或许连加诸同等灾难的惩罚,也无法抚平受害者的创伤。
他们依旧群情激愤,甚至对跪下的林鹤然施加了更为愤怒的控诉。林鹤然记不清有多少个拳头或是巴掌落在自己身上,也记不清林家的人有多少次冲上来试图为自己解围却又被推开。
直到葬礼门口出现了一行人的剪影,有一道厚重的声音响起,“都住手!”
这声音震住了在场所有人,大家往门口望去,那一行人为首站着的是Z市孙家的孙老爷子,他身躯佝偻着却不显老态,依旧神采奕奕,而他身边站着的分别是他的女婿和外孙女,宋彬源和宋书韵。
众人都非常意外,听闻孙老爷子和林老爷子年轻时候是故交,林孙两家过去曾有不少合作,林老爷子此时因老来丧子而卧病,没想到孙老爷子竟会出现在葬礼上。
宋书韵扶着外公缓缓向前走,而宋彬源已然走到那混乱的人群前沉声道,“各位,金钱债可以父债子偿,人命债可没有这个道理,我和我夫人也曾经受过林瞻暗害,我与诸位感同身受。”
“但往事已矣,罪人已逝,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虽受林家庇荫,但对他父亲所做过的事情从未参与,诸位这样逼迫一个无辜的后生晚辈是否有失道义?”
孙老爷子尽管不在商界多年,但众人对其的尊敬依旧,他指着这些人中有几个还是他面熟的后辈,冷哼道,“你们这些人,越活越回去,自己撒不出去泼,逮着一个小后生闹,这事办得可真够体面的啊!”
被指着骂的那些人面面相觑,皆是面带不甘地散去了。
跪在包围圈中的林鹤然肩膀一颓,终是松了口气,左手撑着地面试图起身,却发现跪得太久双膝已经麻木了。
宋书韵连忙上前蹲下身,扶住林鹤然的右手,在宋书韵的帮助下林鹤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对孙老爷子和宋彬源深深地鞠了一躬,“孙爷爷、老师,让你们费心了。”
孙老爷子看着自己外孙女放开了自己,巴巴地去扶那个小后生,没好气地不应声。而宋彬源则拍了拍林鹤然的肩道,“死者为大,让你爸先入土为安吧。”
林鹤然手上戴着白手套,抱起林瞻的遗像,带着众人前往墓地。
宋书韵与宋彬源小声说了几句后,得到宋彬源的点头后,小跑着追到林鹤然的身边,“鹤然哥哥,我陪你一起。”
林鹤然空出一只手,悄悄地握住了宋书韵的手,空乏的心仿佛汲取到了暖洋的源泉。
到了墓地,林鹤然蹲在挖好的洞前,将骨灰盒放入,按照仪式他将亲手捧起三抔土,象征着儿子亲自送别父亲。
只是捧起了一抔土,林鹤然便无法抑制住落下的泪水,他记得当年母亲下葬时,是林瞻握着他的手洒下这三抔土。
林鹤然跪了下来,几乎要伏到地上去,肩膀一颤一颤着发出轻微的抽泣声。
宋书韵走到他身边去,蹲下身将他抱住,好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听着耳畔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哭泣声,宋书韵只有将抱着他的手臂收束得再紧一些。
而墓地之外,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黑色夹克的林蔚然,静默地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嘴唇惨白甚至有些干裂,双腿晃晃悠悠得唯有靠着墙才能站稳。
......
陆可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宋书韵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去S市的时候拒绝了她。
直到她有一天发现,她和林蔚然失去联系了,一个人想要消失在人海中太简单了,更何况是一个有意躲避着所有人的人。
她知道这次不再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林蔚然想躲起来,他像隐匿起来的候鸟,而她则是守候在芦苇荡中的人,等待着候鸟一年、两年,或是很多年再飞回来。
但陆可安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虽然还没有等到候鸟,但是却先收到了一根候鸟的羽毛。
那天,陆可安接到了一个陌生的跨洋电话。
接起来竟然是乔星瑜抓狂的声音,“老娘我受不了了!你赶紧来加州把林蔚然带走!”
陆可安还有些懵,没来得及应答,而乔星瑜却以为她迟疑了,直接威胁道,“你要是不来,信不信我把他绑了扔到全是男模的床上,想要挽救你男朋友的清白就赶紧给我来加州!”
说完便气汹汹地挂断了电话。
还没消化完这段对话的陆可安:阿这...不愧是男模姐,威胁人都这么别出心裁...
陆可安慢悠悠地打开了订票软件,开始查飞往加州的机票。
而此时的加州,乔星瑜抓狂地站在泳池边,一个眼刀飞过去,狠狠地剜着心安理得躺在自家客厅的林蔚然,想着很快就有克星来治他,乔星瑜脸色稍微好了点。
而林蔚然还一无所知地吃着葡萄,乔星瑜又恨得牙痒痒。
这一切都得从某一天晚上说起,彼时乔星瑜正在加州的别墅里开着狂欢派对,翻天的音乐声淹没了门口响了许久的门铃声。
而那个门铃似乎非常执着,等到乔星瑜终于反应过来,和一个腿长腰细、雌雄莫辨的金发美国飒姐边缠绵着舌吻,边绕到门口开门时,看见了站在门口扶着行李箱的林蔚然。
林蔚然表情有些许崩裂,似笑非笑地道,“你这口味...变得挺快啊。”
方才还和她打得火热的美国飒姐指着林蔚然问道,“Honey, Who's that?”
趁着乔星瑜还没反应过来,林蔚然挥挥手,狡黠地笑道,“I'm her fiance.(我是她的未婚夫)”
乔星瑜气得当场把门给踹上了,追着自己的美国小甜心解释,内心已经把林蔚然绞杀了八百次了。
小人林蔚然,不就是当时狐假虎威在他女朋友面前自称了一次未婚妻吗,至于记仇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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