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俞初换上了一身夜行衣。青竹原本不放心,想要跟着俞初一起去,可是人多总会弄出些动静来,青竹便留在鸣鸾殿守着。
宫中守卫虽然森严,但皇宫禁地,倒也少有人敢闯进来行刺。所以夜里的侍卫们大多可以等主子们都入睡了也偷个懒。
俞初在房顶用轻功快速朝仪元殿行进,偶尔踩到房顶的瓦片发出些细碎的响动也不会惊动侍卫们。
就这样,俞初从鸣鸾殿一路到达仪元殿竟然只用了少半炷香的时间。
仪元殿里虽然熄了灯,可俞初并不敢贸然行动。守在傅识礼寝殿的房盖上听了好一会儿动静,确定整个仪元殿都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才蹑手蹑脚地将房盖上的瓦片掀开两片。
只是紫禁城的宫殿修缮得极好,这两片瓦被掀开,里面还有一层,可俞初若是将这里面一层再掀开,费力不说,也太容易惊动屋里的人。
俞初借着细碎的洞孔努力朝里面看去,似乎一片安静。
虽然洞口不大,但是足够俞初将带来的迷香插进去。
俞初将迷香点燃,随即将香头朝下插进了洞孔中。寝殿虽然不大,但是这房顶还是很高的,要想让迷香挥发到可以使傅识礼昏睡过去还得等上一会儿。
俞初伏低身形,看着香一点点地燃烧殆尽。直到看见香剩下的那一小节‘嗖’的一声掉了下去,俞初才稍稍放心地翻身到了傅识礼寝殿后身。
‘吱嘎——’
随着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傅识礼妆台后面的窗子被打开一条缝隙。俞初屏住呼吸,凝神听了半天,确定屋里的人没有被这声音惊醒,才继续掀开窗户。
妆台上东西不少,且房内的烛火都熄了,俞初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才小心避免将东西打翻,进了屋。
俞初先是走到迷香掉落的位置,将剩下的一小节香捡起来,又用身上原本包着迷香的帕子将地上的香灰掸去。这才将目光投向屋内的陈设。
借着月光,俞初看见傅识礼的屋子里仿佛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就连妆台上散着的几个钗子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
这倒是叫俞初皱起了眉头。
她记得蝶语说过,装着迷情香的匣子是描的极为精致的。这样的匣子在傅识礼的房间里应该是有些突兀的,可她看了一圈,并没瞧见什么精致的匣子。
难道傅识礼真的将东西处理掉了?又或者是换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装着?
不论是哪种情况,俞初要想快速找到迷情香都是难度倍增。
突然,俞初听见了床上睡着的傅识礼似乎发出了一丝动静,这叫俞初瞬间绷紧了身体,极力将自己隐匿在屋内的黑暗中。
好一会儿,傅识礼再没发出声音,俞初才从黑暗中微微探出头,见她似乎只是翻了个身,才舒了口气。
只不过傅识礼这一翻身,倒是将床幔掀开了一道缝隙。俞初脑海中灵光乍现:
既然别的地方没有,那会不会在傅识礼的床上?
俞初虽然被自己的想法几乎逗得发笑,但也不能完全否决这个想法的可能性。
来都来了,倒不如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搜一遍,省得回去之后再懊恼。
这般想着,俞初蹑手蹑脚地走到傅识礼的床前,将床幔掀开更大的缝隙,见她呼吸均匀,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才探着身子朝床榻里面看去。
正当俞初觉得今夜怕是要一无所获的时候,床榻里面那床备着的被子鼓起的一角吸引了俞初的注意力。
可是那床被子离傅识礼睡觉的床榻外侧实在是有些远。俞初若是想站在床边伸手去够,是够不到的。
俞初咬了咬牙,抬腿踩到傅识礼的床边,想用手撑到傅识礼身子的另一侧,再伸手就能碰到鼓起的地方了。
差一点,还差一点,马上就可以了!
就在这时,因为俞初全身都在用力,她的叫因为踩着被漆刷过的床边而打滑。
俞初整个人横着砸到了傅识礼的身上!
傅识礼的腹部遭到如此重击,瞬间从迷香的效果中惊醒,然后又被闷闷的疼痛感激的说不出话。
俞初感受到傅识礼醒了过来,下意识扭头看向傅识礼。
傅识礼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强撑着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居然看见一名黑衣人压在自己身上。
她刚要尖叫出声,俞初眼疾手快地拽起傅识礼的衣领,然后另一只手伸到她后脖颈将她一掌劈晕。
俞初吓出一身冷汗,但头脑还是非常清醒的。方才傅识礼因为腹部的重击,疼的无法发出声音,所以也没有惊醒同样中了迷香的守夜的兰雀。
既然现在傅识礼已经彻底晕过去了,她就可以放心地去看床榻上的东西了。
果然,那里面是个匣子。俞初用傅识礼妆台上的银针将这匣子别开,发现里面赫然就是香味浓郁的迷情香。
俞初用帕子包裹住一小块,剩下的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到原位。
拿到了东西,俞初不敢久留,准备原路返回。
走在长街的宫墙上,俞初突然感受到周围似乎有其他的人。而且疾行带起的风声一定不是宫内的侍卫。
俞初刚意识到危险的存在,身后便传来掌风,一个闪身,才堪堪避过。
深夜在宫中穿着夜行衣行走于宫墙上,这等场景让俞初不敢出声和对方交流。
出手之人也是身着夜行衣,所以二人即便现在在打斗,也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夜里本就比白日寂静,二人的打斗声也被无限放大。
俞初急于脱身,不敢恋战,便掏出怀里揣着的短刃,刺向对方。
短刃反射着月光,在黑夜中显得尤为闪亮。对方呼吸一滞,似乎没有预料到俞初身上还揣着兵器。
俞初可没功夫管对方如何想,但也不想闹出人命,便躲着要害朝那人刺过去。
对方见俞初似乎没有下杀手之意,似乎玩心大起。这样一来,心急如焚的俞初一时间占了下风。
对方犹如戏耍自己一般的行为终究是激怒了俞初。俞初气场一变,直接朝对方心脏的位置刺过去。
那人见俞初下了狠手,却来不及躲避。情急之下,用小臂挡住了俞初刺过来的短刃,发出一声闷哼。
“不讲武德。”那人咬着后槽牙,挤出四个字。
俞初听出这是个男子,但此刻她不想再纠缠,拔出短刃便想离开。那人受了伤怎肯轻易放俞初走,可自己毕竟还在宫里,真闹出动静来他自己也难以脱身。
那男子便飞快地朝俞初离开的背影跑了几步,随后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一掌打向俞初的后背。
俞初被这一掌打的差点喷出血来,不过被她提着一口气憋了回去。但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
“女子?有趣。”那男子似乎对自己的伤势并不担忧,反而对俞初的身份起了好奇。
俞初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鸣鸾殿,青竹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直到看见俞初的身影出现,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小主,快进屋。”青竹轻声却雀跃地为俞初开门。
俞初并没有收住速度,直接冲进了房间。青竹感受到了不对劲,赶紧将房门关好随着俞初一同进屋查看情况。
回到房间,俞初不住地咳嗽起来,青竹掏出帕子替俞初捂住嘴,再拿开的时候,发现帕子上居然带着血丝。
“小主。”青竹焦急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没事,去倒杯水来。”俞初调整了一下气息才吩咐青竹去倒水。
喝下一杯水,俞初才从刚才一系列的惊险中回过神。
到底是太久没有单独执行任务了,身手都有些生疏了。俞初这般想着,被眼前突然的光亮打断了思绪。
青竹实在担心俞初,左右这会儿小主都回来了,点上一根蜡烛也没不怕惊动别人。
“小主可有受伤?”
青竹举着烛台前前后后地瞧着,却没发现俞初的衣服上有什么伤口。
“无妨,仪元殿的东西拿到了,但是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个黑衣人,与他交手了几个回合,挨了一掌。”
俞初边朝青竹说着情况,边将夜行衣脱下来换上常服。
“打在了哪里?奴婢去叫湘语来替您瞧瞧。”
青竹放下烛台就要开门去叫湘语,被俞初拦住了。
“明日再叫她也不迟,不过是一掌,大不了红肿些,涂些药便好了。”
青竹见拗不过俞初,也不再坚持,反正自己明日一大早便叫湘语过来就是了。
“可是小主,宫里怎么会有黑衣人?那人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在长街遇到的,所以无从判断他从什么方向过来的,也不知道他要去何处。但是这事需得告诉皇上才行,如果不是皇上派出来做事的影卫,那便是宫里进了人。
那人的武功在我之上,如果是敌非友,那便是极大的隐患。”
第二日清晨,俞初被湘语和青竹二人从睡梦中拉起来,湘语解开了俞初的里衣,看见后肩上的那片已经有些发紫的淤青,倒吸了一口气。
“青竹你瞧,那人是下了极大的力气的。唉,小主一定疼坏了。青竹你扶着小主,我这就给小主上药。”
“好,你快去,我扶着小主。”
二人嘀嘀咕咕窸窸窣窣,叫俞初很是烦躁地扭了扭身子。这一扭不要紧,扯动了后肩上的淤青。
“嘶——”疼得俞初瞬间精神百倍,毫无困意。
湘语仿佛老大夫上身一般,对着俞初这位讳疾忌医的病患好一通指责。最后还是在俞初假惺惺地摆出主子的威严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涂了药,俞初有些嫌弃地闻了闻身上膏药的味道,但是看着湘语的眼神也理亏的不敢抱怨。
草草吃了几口早膳,俞初带着青竹直奔养心殿而去。
景宣帝下朝的时候看见俞初在养心殿外,心情大好。
“朕正想着你呢,走吧,进去说。”景宣帝如常地牵住俞初的手往养心殿内走。
俞初被景宣帝的动作扯到了后肩,一瞬间的面部扭曲叫景宣帝看了个正着。
景宣帝停下脚步看向俞初,却闻到了俞初身上似乎有药膏的味道。
“你受伤了?”
景宣帝一下子紧张起来,随即叫魏承杰去宣太医。
“魏公公留步。”俞初赶紧叫住魏承杰,又朝景宣帝摇了摇头。景宣帝旋即明白过来,让魏承杰把旁人都带下去,只留自己和俞初在书房内。
“怎么回事?”
景宣帝无法想象俞初是怎么在宫中受伤的,所以迫不及待地询问。
俞初也一五一十地将仪元殿和长街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景宣帝。景宣帝听到俞初愣是将已经被迷香迷晕的傅识礼砸醒,忍不住笑出声。
俞初有些恼羞成怒地看着景宣帝,景宣帝才强忍着笑意让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听到长街居然有黑衣人,还同俞初交手并将她打伤,景宣帝格外重视起来。
“朕并没有派影卫有什么行动,那此人必定是从宫外溜进来的。”
“可是皇上,您还记得先前太后回宫的时候,有人混在里面进了宫。您说,昨夜那人会不会就是跟着混进来的那个人,一直蛰伏着,或者说,他一直在行动,只不过昨夜正巧被臣妾撞见了。”
俞初的设想是现下看来可能性最大的,但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又是谁派进来的人?
“先放出消息去,说宫里进了刺客,近些日子各宫晚上都尽量别出门。宵禁也提前一些,加强守卫。不管他要干什么,先让他没有下手之机。”
“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短时间内还真是不好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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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宣帝亲自叫人往各宫传消息,仪元殿自然也不会落下。
傅识礼正想着昨夜的黑衣人和自己被打晕的事情。
今早起来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就连兰雀也都是无精打采的。可她问兰雀昨夜是否听到什么动静,兰雀却摇摇头说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傅识礼本来都要觉着那黑衣人是自己的幻觉了,可皇上居然说昨夜宫里出了穿着夜行衣的刺客?
那在她身上趴着的黑衣人,是不是就是皇上说的刺客?
本来傅识礼还想去找皇上哭诉一番说自己宫里似乎进了贼人,想让皇上心生怜惜,再得一番宠爱。
可这是刺客,又是个男子,又趴在自己身上。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床榻上?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傅识礼越想越心惊,所以在兰雀再次询问昨夜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傅识礼便说是自己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