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到养心殿时,景宣帝正在批折子。
“皇上万福金安。”皇后的眼神有些贪恋地在景宣帝的脸庞扫过。
“什么事?”
景宣帝虽然允准皇后出入书房,可也只不过因为她是中宫,所以他对皇后的回复算不上多热情。
“皇上,您虽然已经昭告后宫,说后宫如今已经平安无事,可大家终是没看到那刺客被抓,所以有些胆小的妃嫔们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所以臣妾想着,这两日调度后宫侍卫,夜里增加一次巡逻次数,这样既能让后宫众人安心,也能为宫里的安全多一份保障。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后说的有理有据,况且黑衣人的事情本就没有解决。宫中侍卫增加轮次也是必然之理。
“按你说的办就是。”景宣帝头也未抬,依旧专心看着折子。
“是。皇上,臣妾还有一事。”
景宣帝等了半晌也不见皇后说下去,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桌案前的似乎有些迟疑之色的皇后。
“何事需要皇后这般吞吞吐吐的?”
“回禀皇上,臣妾想请皇上恢复清贵妃协理六宫之权。”皇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这下轮到景宣帝意外了。
皇后对掌管后宫似乎有着某种执念,今日竟然肯叫他将协理六宫的权力分给清贵妃。
“皇上,臣妾本想着清贵妃现在有着身孕,不宜操劳。也知道皇上先前收回清贵妃协理六宫之权是为了让清贵妃安心养胎。
可是最近这些日子,宫里属实是需要多个人来协助臣妾。况且... ...”
皇后略顿了顿,见景宣帝这会儿已然放下折子专心听自己说话了,才接着说道:
“况且后宫有些宫人,如今只听命于清贵妃,臣妾急于为皇上分忧,想让后宫稳定下来,姐妹们才能更好地伺候皇上。所以,还请皇上恢复清贵妃协理六宫的权力。”
景宣帝不是不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可皇后说的话的确让景宣帝对后宫的局势多了些思考。
“朕心中有数,皇后先回去吧。”
皇后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见皇上并没有急于回应此事,也没什么借口躲在养心殿逗留,只得离开。
皇后离开后,景宣帝将魏承杰叫了进来。
“清贵妃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魏承杰知道皇上一向少问后宫中事,如今问起,他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一五一十地将清贵妃这些日子开始在后宫走动,又常去文华殿的事情告知了景宣帝。
“有了身孕还揣着这么多心思在心里。”景宣帝叹了口气。
魏承杰见皇上似乎对清贵妃的表现不甚满意,也不敢再多说话。
“你亲自去一趟瑶华宫,传朕口谕,叫清贵妃当为后宫妃嫔之表率,好好协助皇后处理侍卫巡查一事。”
“是,奴才这就去办。”
瑶华宫里,瑾禾见魏承杰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
还得是她家贵妃娘娘,只是到皇后跟前略施手腕,皇后就得巴巴地去皇上跟前为她家娘娘要回协理六宫的权力。
“娘娘,魏公公来了。”
瑾禾虽然顾忌着身后的魏承杰,未与清贵妃多说什么,但是眼中的喜色叫清贵妃也露出了笑意。
皇上一定是舍不得她在皇后手底下受委屈,才如此匆忙地叫魏承杰来宣旨。
可是当她喜滋滋地听完魏承杰转达皇上的口谕后,笑容却僵在脸上。
瑾禾已经想好的恭贺自家娘娘的话也卡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魏公公,皇上的口谕你可有遗漏?皇上只是让本宫协助皇后办侍卫巡查一事吗?没有提协理六宫的事?”
“回禀贵妃娘娘,奴才在皇上跟前伺候多年,虽说也犯过些小错,可皇上的旨意,奴才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如此不上心。”
魏承杰心中有些不快,清贵妃没有得到自己想听的旨意自己去找皇上便是,何苦要来怪他。
“有劳魏公公了。”清贵妃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算是客气地让宫人送魏承杰出去。
“小主,您别气。”瑾禾见清贵妃气得胸口起伏得厉害,赶紧走上前去扶着她坐下。
“一定是皇后没有提及此事。本宫就说她怎么会如此好心,想要主动替本宫说话。原来只不过是去皇上跟前说了侍卫巡查一事。”
“娘娘您别气,皇后即便再有心机,不想让您协理六宫。可是瞧皇上的意思,定然是觉着只有您才有资格一同管理后宫。”
瑾禾也不知道清贵妃猜得对不对,但是不管怎样,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必须得让清贵妃消了气。若是再动了胎气,这胎即便生产下来,也怕是会落下病根。
“皇上自然是看重本宫的,只是今日本宫遭皇后摆了一道,来日一定要扳回一局。”
想到皇上对自己还算是倚重,清贵妃心里也没那么堵得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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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初在后院练完功夫,喊青竹为她倒些水来。喊了好几声,青竹都没出现。
“小主,您是要喝水吗?”门外湘染的声音响起,俞初将她喊了进来。
“青竹呢?湘语也不在。”
自打入宫,青竹没跟俞初打招呼就消失,这还是头一次。
“回禀小主,奴婢方才见青竹姐姐似是回了房,湘语姐姐也跟着过去了。”湘染知道,青竹和湘语是小主近身的侍女,所以老实回答。
“你去将湘语叫来吧。”
俞初多半猜到了缘由,索性叫青竹自己待着。
“小主,您叫我。”
俞初话音刚落,湘染还没来得及应声,湘语的身影就在门口出现了。湘语方才听见小主喊青竹的名字,便安抚好青竹,朝内殿赶来。
湘染见湘语来了,知道里屋没自己的事了,出去时将门关好。
“青竹在担心幻风?”
“... ...是。”湘语劝了青竹好久,青竹控制不住地担心。
“你去告诉青竹,我许她出宫到公主府探望幻风。但是不管公主府要做何惩罚,回来我都要再罚她一次。她若想好了,即刻便可动身。”
俞初虽然是为青竹考虑,但是神情却十分严肃。
湘语明白小主的良苦用心,急忙去青竹的房间,将小主的话转告给青竹。
“真的?小主真的同意我出宫?”青竹抬手在已经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上抹了一把,看向湘语。
“小主让你想好了再做决定。青竹,你对幻风的心意,他知道吗?”湘语想了想,还是将心中一直想问的问了出来。
“我若一直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呢?”青竹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想着小主许她去看幻风。
湘语见劝不住她,只得叹了口气道:“你若真是想好了,那就去吧。”
“小主这边还要麻烦你照顾了。我去见他一面就回来,最多两日。”青竹知道此行不会太顺利。只是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见到幻风真的无事才会放心。
“照顾小主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在。你自己要保重才是。”
二人没再多言,青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从鸣鸾殿后的角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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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惠公主府。
一身布衣的青竹出现在公主府门口,但公主府的侍卫都认得青竹,便没有多加阻拦。只是有些好奇为何此刻应身在宫中的青竹会这身打扮回到公主府。
青竹踏进公主府,便再次感受到入宫前熟悉多年的气息。
还未来得及多回忆,身后便突然冒出两个人,将她快速擒住。青竹不是犯了错偷跑出来的,所以也没必要挣扎,任由二人将她带到宁惠公主面前。
“怎么出来了?可是俞初有事?”宁惠公主也是猜到了青竹的来意,只不过身为影卫却如此被男女之情左右,她不能坐视不理。
“属下是得了主子的允准才离宫的。属下听说幻风身受重伤,生死难料,想来看看。属下罪该万死,但是还请长公主能许属下看幻风一眼再行处罚。”
青竹单膝跪地,周身的气度俨然一位训练有素的影卫,已不是在宫中守着规矩的宫女模样。
“你主子就这么放你出来了?”
“主子说,属下可以出宫,但不论长公主如何处罚属下,回宫后,主子还会再惩处属下一次。”青竹虽然说着自己要被处罚的话,但语气中没有丝毫的退却和害怕。
“你主子倒是懂规矩,也为你着想。”宁惠公主知道俞初的良苦用心,转着手腕上的玉镯,半晌再次开口:
“出去叫人带你看幻风吧。一炷香时间,之后便去地牢领一套责罚,然后便回宫去吧,不必再来本宫这了。”
青竹听到‘一套责罚’,下意识地浑身颤栗了一瞬。那可是在公主府训练过的人都会闻风丧胆的刑罚。一套下来,看似没有什么皮肉伤,可内伤要好好调养十日八日的才能彻底恢复。
可随后她冷静下来,只要能见到幻风,这一切都值了。
青竹被外头等着的人带到幻风的房间外。青竹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幻风咳嗽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想要开门进去瞧瞧,却被带路的人拦住了。
“一炷香,地牢,别忘了。”
青竹点点头,不再理会那人,推门而入。
“咳咳... ...水... ...”幻风伤到了心肺,动一动便咳嗽不止。
青竹来不及同他说话,先为他倒了杯水。幻风接过水杯的时候还以为是平日里伺候他的同僚,直到看见端着水杯的是名女子的手,他才有些惊讶地看向来人。
“是你?”幻风记得青竹,那个跟在俞初身后的身上充满侠义气息,眼神却单纯清澈的小丫头;那个在他去俞府拿到俞鸿远谋逆画作时,远远地在树上看着自己的小丫头。
“嗯,是我。我来看看你。”青竹见幻风醒了,而且还记得自己,高兴得不得了。
“不对,你不是该在宫里吗?怎么出来了?”幻风一瞬间有些紧张,以为这个小丫头被罚出宫了。
“主子特意许我出来看你的。”
“为什么?”幻风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我知道你受伤了,心里很是担心。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过我家主子待我极好,不忍心看我忧思成疾,便许我出来了。”
青竹来的路上便想好了,这次她虽然能见到幻风,但是不论是小主还是公主府,都不会允许她一直留下来照顾幻风。
既然如此,她便要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不让自己有遗憾。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来看我?”幻风心中有些悸动,也有些猜测,但是他想听青竹亲口说出来。
“因为我心系于你。”青竹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随即羞红了脸。
但是她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或许你觉得我轻浮。可在邺县的时候,我便觉得你极好。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但见到你我便高兴,知道你立了功我便欢喜,知道你受了伤我便揪心。
或许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可在我迷茫的时候,你是最懂得如何安抚我的情绪的。幻风,我叫青竹,我喜欢你。但是你不必有负担,反正你的伤好了还是要回宫的,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让你更加了解我。”
幻风被青竹如此直白的情话吓得又咳嗽起来,可他心中对青竹的示好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她直率可爱。
突然,幻风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充满担忧的神色,有些焦急地问青竹:“你主子和长公主知道你是因为这事才要出宫的吗?”
“知道呀,不然我怎么出得来。”青竹还是一脸的无所谓。
“你知不知道,咳咳... ...影卫最忌讳被男女私情所左右。你这般做,是会... ...咳咳... ...是会受到公主府的惩罚的。你快回去。咳咳咳... ...”幻风边咳嗽边把青竹往外推。
“诶呀你别乱动,这咳嗽得更严重了。”青竹将幻风的两只手臂按住,坐到幻风的床边。
“长公主给了我一炷香的时间来看你,然后我便要回去了。所以你不用担心,让我好好地看着你养病,早日康复,知道了吗?”
“就这么简单?”幻风从小便在公主府,后来被皇上选进宫做贴身影卫,对这些事情根本一窍不通。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很短了,这便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了。”青竹笑着扶幻风靠在摞起的枕头上,又为他掖了掖被角。
“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青竹灼灼的目光,晃得幻风有些移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