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使臣知道现在和景宣帝争辩起来一丝好处都没有,便朝着景宣帝一拜,说起了愿意缴纳岁贡一事。景宣帝见北疆使臣知难而退,也给他留了些脸面,没再提及此事。
可是当北疆使臣从圆明园出来到达驿馆之后,眼神立刻变得凶狠。使臣首领身后跟着的几人见状,跃跃欲试起来。
“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将那个什么长公主绑过来吗?” 其中一个精瘦的男子摩拳擦掌,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滚,那可是未来的北疆王妃,让你绑过来,名声都毁了。到时候大王的惩罚你一个人担着去。”另一个体格健壮,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将精瘦男子一巴掌推到一边。
“别吵了。”使臣首领知道北疆王让他带过来的几人都是莽夫,叫他们去施展拳脚还行,要是让他们动脑子出主意,还不如去问街上的傻子。
两人见首领生气了,互相瞪了一眼不再做声。
“皇室公主自然不能像农妇一样搓磨。但是我知道昭国女子最看重的就是清白名节。我们虽然不能坏毁了她的清白,但还是可以略施手段让她不得不跟我们回去做大王的王妃。”
使臣首领的眼神露出精光,另外二人颇为不解,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问询。
“你们二人明日一早就将带有咱们北疆图腾的马车,停两辆在宁惠公主的府外,就日夜放在那里。不出几日,京城定会传的沸沸扬扬。到时候她要是不想一辈子嫁不出去还被人指指点点,就得跟咱们回北疆去。”
“头儿,你这招够损的……”络腮胡子憨笑着说道,却被精瘦男子不屑打断。
“会不会说话,头儿那是英明神武,运……运什么来着。”
“运筹帷幄!这个词我可知道,就是刚才没想起来。”
使臣首领听着二人近乎痴傻的对话,用北疆话低声啐骂了几句。
络腮胡子和精瘦男子虽然文化不行,但执行力还是十分了得,不然北疆王为了成事也不会找两个草包来辅助使臣首领。
二人第二日上午特意等着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从闹市区将两辆马车行驶到宁惠公主府外。公主府外守着的影卫第一时间将此事禀告给宁惠公主,宁惠公主头一日便听说了北疆王想要求娶自己和亲。
“公主府外便不是咱们该管的了。路那么宽,谁愿意走谁愿意停都随他们去。真要去管了才奇怪。只要他们别再靠近就行了。”
宁惠公主虽然这样吩咐着,心里说到底还是有些膈应的,便准备叫七贝勒过来商议一番。不想去传话的下人回来说七贝勒出门了,没在府上。
“又出去了?”
七贝勒这些日子不着家,甚至夜不归宿,宁惠公主知道七贝勒行事一向有分寸,先前并未询问。可这一连数日的变化,叫宁惠公主不得不上心。
“七贝勒回来让他来本宫这一趟。”
宁惠公主府不安生,圆明园里的女人们也如唱戏般热闹。
俞初不想管其他人,只想去看看晏婉芙如何里。
晏婉芙为人虽然并不心高气傲,可她的家世摆在那,从小到大都是受人尊敬的。可进了宫之后几次三番被原本对她望尘莫及之人算计陷害,俞初怕她会想不开。
“瞧你,眼见着要做额娘的人了,还是这般毛毛躁躁。走起路来跟一阵风似的,路边的花草都要得风寒了。”
晏婉芙看见俞初便想打趣几句。俞初被逗得咯咯直笑,捧腹道:“谁说晏府嫡女端庄娴静来着,我看呀,分明是牙尖嘴利。”
“我见了旁人怎么不这般,还不都是你将我带坏了。”晏婉芙虽然还跟俞初逗着嘴,手上却扶着俞初的胳膊让她安稳坐下。
“是是是,芙姐姐说的都是对的。”俞初坐好后,才看向晏婉芙,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
“这几日你可还好?”
“放心吧,我好得很。”晏婉芙自然知道俞初指的是什么事。
晏婉芙其实真的一点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很小的时候,她对这样的事情能气得几夜睡不着觉,可这些年,晏华川时不时的打击和讥讽,晏婉芙已经练就了对这种事情选择性失聪的本事。
因为在家中时,母亲虽然也对晏华川诸多不满,但只要晏婉芙表露出同样的情绪,她母亲就会默默流泪,然后满脸泪水地告诉晏婉芙,晏华川有多在意她,她不该对自己的父亲有所怨怼。
再往后,晏婉芙便无人可倾诉,正好那些年,俞初一直在公主府教养,甚少出来。她只能自己消化掉这些情绪,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觉得有时候自己太过冷漠。
“傅识礼这笔账不能就这么就算完了。”
俞初的声音打断了晏婉芙的思绪。
“现在还在圆明园,澄心堂也太远了些。这会儿动手,咱们的嫌疑太大了。等回宫再说吧。”晏婉芙很出乎俞初意料的没有加以制止。
俞初心中高兴,至少她知道晏婉芙并非愚善之人。这样才能在宫中生活的更加长久。
“我和姐姐想到一处了。皇上刚惩罚完,想必她也能消停些时日。皇后即便日后还有心要用她,回宫之前也该避嫌些。”
“正是这个道理。对了,我听说北疆王派使者来求娶宁惠长公主?”
这事在圆明园已经算不得什么隐秘之事了,景宣帝接见使臣时,很多人都在场,所以消息很快便走漏了。
“我也听说了。这北疆王真是狮子大开口。梁将军在邺县将他们打的头破血流,居然还敢肖想咱们的长公主。”
俞初一时嘴快,提起了梁将军,随即想起晏婉芙与梁将军儿子的过往,怕自己说错了话,抬起眼睛看了看晏婉芙。
晏婉芙神色自若,仿佛并没想到什么,只是接着问俞初:“你在公主府教养了数年,以你对长公主的了解,她会下嫁吗?”
俞初摇了摇头,道:“别说皇上头一个不同意,长公主的性子颇有些志在四方的样子,断断不是能够委曲求全之人。与其让她下嫁和亲,倒不如叫她带兵去将北疆平了更可行些。”
晏婉芙听着俞初的描述睁大了眼睛。她一直以为昭国的长公主还是稳重成熟贤淑大方的,不成想竟然是这般性子。
不过仔细想想也说得通,当年俞夫人将三个女儿都送过去,宁惠公主只选了俞初留在身边,定是俞初更对长公主的性子,再看看俞初这活蹦乱跳的样子,长公主的脾性倒也不难猜了。
“若是有机会,我倒真想见见这位长公主。”
前些日子家宴,长公主并未到场,所以晏婉芙还从未得见宁惠公主。
“进了宫还怕没机会见么,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便向宁惠公主引荐姐姐,长公主一定喜欢姐姐的。”
“萱嫔娘娘,小主,魏公公来了。”碧桐书院的洒扫宫女进来传话,身后跟着魏承杰。
“给萱嫔娘娘请安,给怡贵人请安。”魏承杰行了礼,转向俞初,接着道:“萱嫔娘娘,宁惠长公主此刻正在九洲清晏与皇上说话呢,说是请您也过去一趟。”
“本宫正念叨着长公主呢,公公就来传旨了。芙姐姐,我先过去了。”
晏婉芙笑着点了点头,起身目送俞初离开。晏婉芙还没来得及问俞初为何能在宫中安插这么多人手,消息又这般灵通。不过这会儿俞初被叫走了也好,晏婉芙并不确信俞初会把此事对自己和盘托出。
与其捅破这层窗户纸,叫她和俞初彼此心生芥蒂,不如就这么糊涂着。反正初儿不会害她。
俞初到了九洲清晏,火急火燎地就进了内殿。
内殿里,景宣帝和宁惠公主都面带笑容,相谈甚欢。见到俞初进来,宁惠公主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些可谓慈祥的神色。
“有了身孕还这么不稳重,看来皇上是太惯着你了些。”宁惠公主看着俞初有些不稳的气息,便知道她定是小跑了几步。
俞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规矩不能忘,还是福身行了礼。
“参见长公主。”
“快起来坐吧,长姐念叨你好一会儿了。”景宣帝赶紧叫人端了椅子来。
“可巧了。臣妾方才在怡贵人宫里也念叨着想念长公主呢。”
此刻内殿只有长公主、皇上和俞初,所以俞初也放松了不少。
“初儿,本宫喊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问你。”
“初儿一定知无不言。”俞初听宁惠公主说有事,也收起了方才嬉笑的神情。
“本宫发现,七贝勒最近在查九王爷。你可知为何?”
俞初知道,宁惠公主能当着皇上的面问自己,定然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她倒是不怕,毕竟她和七贝勒说的缘由也是合情合理且是事实。
“初儿回来还未来得及同皇上说,省亲那几日,初儿去了好几家茶楼。可每次都能迎面碰上九王爷,所以觉得有些蹊跷,便在遇见七贝勒之后同他提起过此事。兴许七贝勒有别的思虑,这才去查到了九王爷身上?”
缘由敢说,七贝勒翻她闺房的窗户她可是万万不敢提的。
景宣帝素来多疑,听俞初说的这件事,心中对九王也起了些疑心。他倒是不觉得九王是对俞初一见倾心才几次三番故意偶遇,这几家茶楼他在宫中也有所耳闻,有一次沈河岳还提起这其中的两家茶楼的荷叶酥都加了茶叶进去,别有一番风味。
现在细想起来,只怕这几家茶楼身后都是同一个东家。而九王看样子又似乎经常出入这几家茶楼,九王与这背后的东家是否相识,又是什么关系?
想到这些,景宣帝便点了点头,宁惠公主即刻明白皇上这是默许七贝勒查九王爷了,也放下心来。
其实听七贝勒说起这事,且他又将这几日查到的线索一一告知了自己,宁惠公主已经对老九起了戒心,只是景宣帝和老九的关系众人皆知,所以必须得来知会景宣帝一声。
宁惠公主从圆明园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
可到了公主府外,却看见北疆拴在那的两辆马车又往自己的府门靠近了些。
宁惠公主想到这两日出去收集消息的探子回来说百姓间已经有流言传开,说是长公主和北疆来的人相谈甚欢,只怕已经和北疆王情投意合,和亲是必然之举了。
宁惠公主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编排这样的毁名声的事情,更何况派去的人查到这些流言的来源竟然有大半都是从北疆使臣入住的那家驿馆放出来的。
想到这里,宁惠公主决定杀杀他们的威风,不然他们要以为自己是泥捏的了。
一通吩咐下去,宁惠公主头也不回地进了府内。
第二日清晨,路过公主府外的人便看见长公主府外散落着一地的木板、车轮还有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车帘一类的布料。但还是依稀能看清那车帘上印着的北疆的图腾。
几匹马就那么孤零零地拴在树上,想必拉的就是原先在这的两辆马车。
路过的人都想议论几句,可这是长公主府外,谁敢光明正大地堵在这里嚼舌根?
所以很快,京城大街小巷都有人在议论自己早些时候看到的那番景象。
北疆使臣首领带着的那两个人用过早膳后,拍拍有些鼓起的肚皮,准备带着草料去公主府找时机喂马。
可刚一出门就觉出有些不对,一路上总是偶尔能听见‘公主府’、‘马车’一类的字眼。
但是他们毕竟对昭国话不大精通,听也听得不真切。直到二人来到长公主府外,看到那几匹偶尔嘶鸣的马,才知道路上那些人议论的是自己拴在这的马车。
“现在如何是好?”络腮胡子满心都是他二人将事情办砸了,头儿会不会惩罚他们。
“待会儿趁着没人的时候,咱们先把带着咱们北疆图腾的布料扯走,然后回去告诉头儿,让他想办法。”
精瘦男子沉思片刻做出决断,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这马车多半是昭国的皇室干的,与他们何干。
二人一拍即合,躲在长公主府侧面的小巷里,等着机会将东西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