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上次是臣听信谗言,错信奸人。可这次,臣是亲眼所见!俞鸿远数次出入北疆使团在京城的驿馆。皇上并没有俞鸿远去和北疆使团周旋协商,那俞鸿远私下去见他们所为何事?”
富察岳在朝堂上说的振振有词,连俞鸿远去驿馆具体的时辰都说得清楚明白,朝堂上其他大臣们都私下交换了眼色,对富察岳的话信了几分。
“朕相信俞鸿远的为人。”景宣帝想轻飘飘揭过此事,可富察岳怎会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
“皇上!”富察岳直接双膝跪地,俯首叩头。
“皇上,臣亲眼所见,臣是为了皇上,为了昭国啊!”
富察岳此刻颇有些老臣尽忠进言的不屈风骨。这气势也叫有些耳根子软的人心生疑窦。
景宣帝并不能将维护之意表现得过于明显,否则消息传出去,北疆使团会识破这是他安排好的。
“即便大学士说的是真的,朕也得去调查一番吧?”景宣帝直呼俞鸿远的名字,却以‘大学士’来称呼富察岳,远近亲疏立下。
皇上语气中隐隐的威胁之意,让富察岳有些退缩。但事已至此,若不逼着皇上下令彻查,之后不仅不能扳倒俞鸿远,只怕自己也不会再得皇上重用。
“皇上说的是。请皇上下旨彻查!”说完,富察岳又朝景宣帝叩头三次,一片安静的大殿上,只有富察岳叩头的声音‘砰砰’作响。
景宣帝不作声,盯着伏在地上的富察岳看了半晌,道:“朕不知,这昭国如今是大学士作主了。”
“臣不敢!臣不敢!”
这样重的话,富察岳即便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用的。
“朕说了,此事需要调查。何时调查,如何调查,不是殿阁大学士的职责范围。”
殿阁大学士不过是可以参与皇上的决策,并不能代皇上做决断。这字面上虽然看着差不多,但意思上确实天差地别。
官职再高,也不过是为了辅佐皇上。富察岳可以建议,但不能僭越,更不能对皇上有逼迫之意。
大殿上原本听着热闹的大臣们,这会儿也大多如鹌鹑般,将头埋到胸前,生怕一个不小心,皇上的怒火烧着自己。
富察岳是真的不敢再多说了,边叩头请罪边等着皇上发落。
“罢了,你也是为了朕考虑。起来吧。”
景宣帝不过是点了富察岳几句,倒也不会真的将他发落了。
“多谢皇上隆恩。”
“此事,朕会派人去查,有了结果,诸位爱卿自然会知晓。”
“是。”众人哪里还敢提出质疑,只想着能快些离开。
俞初听湘语说前朝因为父亲的事情闹起来了,也不大着急,毕竟皇上先前和她交过底。
可富察岳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
俞初正想着,小全子就来了,说皇上急召萱嫔娘娘去养心殿一趟。俞初明白,皇上多半是被这事闹得烦心,想和自己说说。
“皇上万福金安。”
俞初迈进养心殿的书房,看见景宣帝虽然手里握着本书,可人却似乎在想别的事。
“朕心烦的很,除了你又没旁人可以说。”
景宣帝起身拉着俞初朝内殿走去。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臣妾方才从皇后娘娘处请安回来,还没进屋,小全子就过来了。臣妾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后宫不得干政,她即便有那个身份在,若非皇上说与她听,她也不该去打探。
“富察岳说他亲眼看见你父亲去驿馆见北疆使臣,闹着让朕彻查呢。”
景宣帝闭着眼睛掐了掐眉心,俞初走到景宣帝身侧,为他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
“大学士若真是亲眼瞧见了,有这般反应也不为过。不过他也该下朝后跟皇上私下里禀报才是。皇上现在预备怎么处置呢?”
即便皇上没叫俞初过来,她晚些时候也会过来。皇上虽然彻查之后一定会说父亲无罪,以便之后再借父亲名义与北疆通信。但她得保证父亲在这段期间不会受到伤害才行。
“你放心。朕既然说了不会让你父亲出事,就一定会护好他。”景宣帝知道俞初担心的是什么,便先让她安心。
“可此事,皇上若是一味偏袒臣妾父亲,恐怕大学士会有所揣测。若是他一时心急,说了些不该说的,岂不是要误了皇上的大事?”
俞初心中对富察岳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尽管她现在还不能直接向皇上进言或是自己动手料理了他。总得让皇上对他更厌恶些,最好是摘了他的乌纱帽,自己才好动手。
这样品行的人,配不上如此高的位置。
景宣帝对富察岳也很是不满,倒不是全然因为俞初的关系。大学士口口声声说自己亲眼所见,可即便是真的,也不应如此心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让皇上下旨。
所以富察岳是对俞鸿远有私仇。可俞鸿远一个四品闲职,能和殿阁大学士有什么仇怨呢?无非就是富察云溪在宫里不如俞初受宠罢了。
景宣帝想明白这事,更是觉得富察岳可笑。因为女儿在宫里犯错受罚,便要急于除去皇上宠妃的家人,真是枉为人臣。
俞初见景宣帝在思考,也没出声,安静地为皇上按着头。
“好了,站了这么久,你也乏了。坐吧。”
景宣帝被俞初按的有了些困意,几乎要闭上眼睛,却突然想起俞初还有着身孕,不能太过操劳。
“臣妾不累。臣妾在宫里整日坐着,站一会儿倒轻松些。”
“朕瞧着你的肚子还看不大出来有身孕的样子。”
景宣帝这话将俞初逗得咯咯直笑:“皇上,臣妾这才两个多月,哪就会显怀了。”
“是朕着急了。”景宣帝勾起食指,隔着衣服刮了刮俞初的肚子,道:“朕见你这些日子害喜不太厉害,这孩子想必是个懂事的。”
“皇上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初儿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臣妾都喜欢。只是,若是公主,难免日后要走上和亲之路。臣妾心疼。”
北疆使团来求娶宁惠公主的事情,俞初也在夜里睡不着时思虑了好几次。
宁惠公主若不是掌管着血滴子,而是个平平无奇的公主,只怕真的要被送去北疆和亲了。
俞初这辈子也就这般了,可她吃过的苦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女再吃一次。所以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成人也就是了。
皇子倒还好,要是个公主... ...她一个嫔位,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又怎能护得住自己的女儿不去和亲呢。
“咱们的孩子,会是这紫禁城里最受宠爱的孩子。朕会许她一切,必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景宣帝起身拉着俞初,一同坐到茶案旁:“等你生下这孩子,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会晋你为妃。”
“臣妾不在意位份,只要皇上喜欢咱们的孩子,臣妾便得偿所愿了。”
她在意,她怎能不在意位份。不过她得让皇上觉得自己没什么野心,只要能侍奉在他身边,为他尽忠效力,便是毕生所求。这样皇上才能对她,对俞家更为放心。
从养心殿出来,已经快到午膳的时辰了。俞初这会儿没什么胃口,心里一直想着父亲的事情。
景宣帝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富察岳会弹劾父亲,不过是云答应在宫里不受皇上待见。
“青竹,你去查查,这两日心常在宫里的人,有没有去过景阳宫。我琢磨着,富察岳不见得会亲眼瞧见,多半是云答应递出去的消息。”
“小主,云答应在景阳宫的西配殿里,平日又没什么人近身伺候。她是如何探听到这个消息的呢?”
湘语待青竹离开,一边将端过来的膳食一一摆在桌上,一边有些好奇地询问俞初。
“云答应没有门路,宫里可有的是人有门路。”俞初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只待青竹带消息回来。
“清贵妃如今在瑶华宫安心养胎,除了偶尔去怡贵人宫里坐坐,便甚少见人。想必是为了给腹中的孩子积些福吧。”
湘语如此分析着。虽然她觉着清贵妃有了身孕之后消停了不少,可她不会忘记先前清贵妃是如何对她家小主的。所以,语气里也有几分讥讽。
“为了什么都好,只要别来坑害我和芙姐姐就行。”
俞初想到刚才在养心殿和皇上说起腹中孩子的事情,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
“小主,姜太医来为您请平安脉了。”湘染在外头通传了一声,俞初叫湘语开门将人请进来。
“微臣不知小主还在用膳,实在叨扰。小主先用膳,微臣在门外候着就是。”
俞初因为方才没胃口,所以午膳拖得晚了些,和太医请脉的时辰撞上了。
“无碍。左右本宫这两日也没什么胃口,有劳姜太医了。”
俞初虽然有湘语每日诊脉,但是架不住晏婉芙非要让姜太医隔两日来一次,说是会更安心些。
“小主胎像安稳,一切如常。只是微臣多嘴一句,小主身子刚调养好,万不可太过劳心。”
“多谢姜太医提醒。”
俞初看见姜太医便会想起他在大乘寺跟随太后做医女的妹妹,总想着什么时候和姜太医这位妹妹见上一见,能收为己用便最好。
青竹腿脚快,俞初叫打听的事情也不算什么辛秘之事,所以她很快便回来了。
“小主,都打听到了。心常在前两日去了趟景阳宫,回来之后便递了封家书出去。想必和上次一样,是心常在帮着云答应传消息出去的。”
“云答应还真是蠢,同样的伎俩还想用两次。”
湘语想不明白,那富察云溪也算读了不少诗书,又是大学士府教出来的贵女,怎么办起事来还不如她一个丫鬟。
“她若是还有可以利用之人,想必也不会去让心常在帮忙。”俞初摇了摇头。
“对了小主,刚才奴婢回来的时候,瞧见兰雀在和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窃窃私语,不过奴婢不敢走得太近,没听清她们二人在说什么。”
“皇后身边?云书?”
“不是,是一个叫阿茶的宫女,也是在凤仪宫殿内伺候的。”
“这倒是有趣了,宫里如今还真是错综复杂。”俞初方才没吃几口饭菜,这会儿有些饿了,拿起了桌上的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接着道:“不知道这兰雀是替傅识礼传消息给皇后,还是兰雀单独在给皇后递消息。”
“兰雀不是傅答应从家里带来的家生婢女吗?”湘语有些讶异。
兰雀身为家生婢女,竟然被皇后收买了坑害自己的主子吗?还真是人心难测啊。
“此事不必过于留心,但若是碰见了,最好弄清楚些,咱们手里也多个底牌。”
“是,小主。那云答应那边,小主要奴婢怎么做?”
青竹开口,湘语也一脸期待地等着俞初安排任务。
“咱们现在不能动云答应,皇上想必也是能想通这一层的,所以这会儿咱们动手,皇上第一个便会怀疑到咱们身上。这会儿没必要惹皇上不快。
青竹,你回府一趟。富察岳弹劾父亲一事,想必家中此时都已知晓。先前父亲替皇上办事,必不敢将实话说与家中,此时恐怕难以招架。
你回去只说我已经探过皇上口风,让家中不必担心即可。”
俞初现在最怕的就是母亲突然知晓此事会忧思过度。在皇上想出万全之策前,父亲定是会受几日委屈,她得先将家中稳住。
“那大小姐那边... ...”
俞凝已经出嫁,俞家出了这样的流言,青竹怕俞凝在婆家会受委屈。
“长姐如今住在婆家,人多口杂。若是传出去了反而对俞家不利。只能先让长姐忍上几日,待皇上想出法子,你再以我的名义送些东西过去。”
说到这里,俞初话锋一转。
“不过若只是凭借几句流言蜚语,长姐便会在婆家受委屈,那么那家人也不值得长姐托付一生。”
俞初本就觉得自家的两个姐姐是极好的,便是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儿也配不上两个姐姐。
要不是看着长姐实在喜欢他,他又待长姐不错,俞初可不认这个姐夫。
青竹笑着点了点头,即刻离宫办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