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是您的一个铜币和九个铜钱。”少女左右摇晃着脑袋，“先生，先生你人呢？”
“他下去了，钱币暂由我替他保管吧。”兰生说。
少女看了一眼兰生，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轻视，和怀疑，但瞬时转为笑容：“搏武场规矩，钱币不得转由他人，先生，您朋友回来之后，可以让他来找我拿。”
兰生攥紧着拳头，脸上却阳光和煦：“要是他今儿个回不来了呢。”
少女蹙紧了眉头：“先生，您朋友到底去哪儿了？”
“这个，似乎轮不到你过问。”
少女似乎有些不满，但又立即舒眉颜开：“那这个钱币我会暂交城户部，他可以去城户部申领，城户部会传唤我，我会出证。”说完，她似乎又颇有深意地看了兰生一眼，便欠身去往了下一个座次。
“他奶奶的全赔回去了……”一旁肥头圆脸的男人一边拿出一枚新的铜币，一边揪了一手少女的细腰，“这回我压南啊，可别给爷爷我搞错了……”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似乎那一揪揪痛了她的皮肉，但很快，她把铜币置入格子中，便又喜笑盈盈了。
“呵呵，哈哈，可真像你啊。”兰生说的是柳玉儿。他在城中数年，见过许多入城的少女，或灵或朴，或娇或媚，虽少共事，却也听红豆说起过不少事情，柳玉儿当是红豆提起过最多的一位。
“厉害，真厉害。”兰生忍不住鼓起掌，不是为场上厮杀的两人，那只是两头野兽，两具傀儡，两件玩物，他是为这座城市的城主，越蘅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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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你再给我演一遍，如何那么短的时间内从我兜里偷走钱。”莫执说完就要扛起八流。
“你，你别动我。”八流惊得手脚并做连往后扒拉了两步。
“你怕什么呀？你偷我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怕？还是说正因为你偷了我东西所以才怕我？”
“我，我才不怕你。”
“那你就来，就我腰间这根树枝你看到了吗？你要是能偷走，我不但救你，我还把你被拿走那柄剑给赎回来。”
莫执长跨一步，像扛小孩一样扛起八
流，他认定他只在这瞬间与八流有过身体接触。八流挣扎着，双手敲打着莫执的背部。对了，当时也是这样。莫执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腰间，但一直到八流停止了挣扎，直楞楞地垂着，他也没感觉到任何异常。
莫执把八流放到了地上，八流两手空荡荡，他拍了拍自己的裤脚，似乎是刚刚沾染了不少灰尘。
“你没必要装什么无辜，有的是人证明你偷了我的……”莫执突然愣住了，他刚想要去取下自己腰间的树枝，却一劲摸了个空，他斜过头，发现自己腰间的树枝已然不翼而飞。
“你怎么做……”莫执回过头，却发现树枝正握于八流的指尖，八流仔细地看着那根树枝：“这么普通……你自己说的啊，记得赎我的那柄剑。”
“厉害，厉害，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莫执忍不住赞叹，“不过我说了要赎你的剑，可没说是赎给你的，那是赎给我自己的。”
“你，你，你个骗子！”八流拿树枝指着莫执骂出声。
“骗子又怎么了，还不是彼此彼此。”莫执一步步地逼近八流，“你既打不过我，拿着个树枝在这垂杨柳吗。而且这儿逼仄难行，你难道还能像当时一样翻窗户逃走吗？”
“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莫执靠得越来越近，烛火照出他的阴影，像一块撕扯的黑布，笼罩着一旁的八流，“不过有一句话我可以保证，我能救你出去，你可以考虑一下。”
“你个骗子，鬼才信你的。”
“这你也不信，那你也不信，打又打不过我，你说你该怎么办呐。”莫执用极度惋惜的语气说着。他又忽然招手向了正站在铁门边上的护卫头领，“大哥，大哥，这儿有人偷东西。”
“偷，偷东西？”八流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树枝，那树枝突然像是灼了火一样烫手，他赶紧把那树枝扔了出去。
“你他娘的来这干嘛的？”赶来的护卫指着莫执，“这儿不是给你玩的，要上就上，不上就去里边待几天。”
“上，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上呢？”莫执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树
枝，别回腰间，“大哥，再问您个事儿。”
“有屁快放。”护卫不耐烦地看着莫执。
“这个小贼被抓的时候，身上是不是还背了一柄剑？”
“没有。”护卫答道。
“怎么可能，明明你们抢了我的剑。”
“你闭嘴。”护卫恶狠狠地瞪了八流一眼，八流立即绻住噤声了。
“实不相瞒，昨日被这小偷看上的正是在下……的少爷，那柄剑也是我少爷的佩剑。如今那剑身在何处？我替我少爷寻去。”
“少爷，少爷。”护卫饶有兴致地看着莫执，一直看一直看看到莫执头皮发麻。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莫执问。
“我原本还琢磨，你来这儿是为啥？不过也不是很重要，我就没问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护卫突然拔出佩剑，一柄指到了莫执的脖间，“你是来救这个小贼的吧，或者，更麻烦一点，互相利用？为的是那剑？你们这些人花花肠子太多了，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你大爷，这么想找你兄弟，你就跟他一起蹲大狱吧。”
“非也非也，大哥你误会了。”莫执提起双指把架在他脖间的剑缓缓移开。刚刚他看见护卫挥过来的是刀背，便知自己没有危险，也便没有闪躲，他解释道，“大哥我闯进这儿的确纯属误会，我只想早点打完你早点让我走。如果真如你所说，我想救这小贼，可我又如何知道他在你这呢？”
“城内耳目众多，谁知道你认识哪个宵小。”护卫顶回了佩剑。
“大哥，你这话可错怪我了。”莫执又使力把那刀背缓缓挪开，“假使我真要找他，您这东南西北四道铁门，我又哪里知道这贼在哪个门呢？难道您这几个兄弟里有奸细？”
“那可不好说。”护卫顶回了佩剑，“这世道，没有哪个兄弟是真兄弟。”
莫执真想抽起树枝打这护卫的脸，但毕竟自己理亏在先，他只能压住怒火，挤出笑容：“不信，您可以找您兄弟来跟我对质，我确确实实一个都不认识。”
“不用了，你只用回答我几个问题。”护卫眼睛直视着莫执，“第一，你为什么从墙上下来，别说不
小心，我看你站的稳稳当当的，明明是自己跳下来的；第二，如果那谁谁谁是你少爷，他怎么不在找钱袋的时候就问这剑的下落，现在才问，难道是刚想起来？第三，你少爷，是托谁在哪儿问的钱袋的下落？又是谁把钱袋还给你家少爷的？你说吧。”
哟呵，还是个聪明人。莫执心想。看说话粗里横气的还以为是个王二胖。
“我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是一位叫柳玉儿的帮忙问的事，五层护卫雷闪火还的钱袋，我家少爷还给了他五个铜币让他谢谢各位。”还好雷闪火名字好记，莫执心里想着。
护卫突然愣住了。半晌之后，他收回了剑。
“其他问题还需要回答吗？”莫执义正言辞地看着他。
“不用了，我不管那么多。你少爷若要寻剑，就去找柳纤令吧。”
“好。”莫执内心狂舒了一口气。其实刚刚他内心在疯狂地打鼓，第一二个问题可不好圆……
“嗯？柳纤令是谁？”莫执突然想起来。
“石铜铁锡纤晶，这是一至六层，每层的管事我们叫令，柳玉儿就是五层的管事。”
“官儿还挺大……那你们这一层管事的叫什么，灰令？”
“灰令？”
“石下边还能有啥，不就灰了嘛，石灰石灰。难道叫头令？”
“别瞎猜了，跟你也没关系，好好拾掇拾掇准备上场吧。打完了我找人带你出去，打不过就举双手，钱挣得少点没关系，小命最重要，明白不？”
“什么意思？”
“你什么都不知道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你是哪家长得太丑爹妈不让出去吓人的丑婆娘吗？”
“我说了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你不信嘛。”莫执委屈巴巴地看着护卫。
“好了好了，我信了，信了。在这儿，上场，赢了，四铜币，输了，负伤，俩铜币，重伤，仨铜币，投降，啥也没有，死了，十个铜币，外加礼葬宴乐四人抬棺。”
“这还是笔买卖？”
“有钱就是买卖。以前还有个人来之前在家把棺材都选好了，就为给妻女留十铜币的钱。”
“这么惨？”
“这还不止。后
来那妻子绑着三岁的女儿投江死了，现在那尸体还沉在江底呢。”
“这么惨？”莫执听得心惊胆战。
“所以我说，小命最重要，明白不？打不过就举双手，所有人都知道你投降了，没人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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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来来回回，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总是轻着步走过兰生的身边，兰生觉得她就像是一只雀跃的猫，来回窜跳着，供人摸着柔软的毛，亲昵地懒洋洋地叫着。
谁赢了，谁输了，他其实不怎么在意，这赌场里有跟他一样不在意谁赢谁输的人吗，那好像是他们的身家性命，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是地上摆好的黄金。一个人的希望，就是这样，随着另一个人的一个动作而产生，而破灭，而产生然后破灭。
不，这场里还有一个人跟他一样，那个说着襄王后半段故事的人，那个故事像编的一样美妙。
“我压南边。”兰生拦住了那个拿着盘子的少女。
少女轻视，而惊疑地看着他，像是看见太阳打莫多克那边升起来了一样。
“来了总是要玩一把。”兰生从裤兜里拿出了十个铜钱，这钱本是拿着买镰刀用的，对了，都这会儿了，要买的镰刀还没有着落呢。
“好的，先生。”少女收下了十个铜钱，她把这些铜钱摞在那个她今天都没碰过的格子里，她微笑着对兰生欠了欠身，“先生，玩得愉快。”
“谢谢。”兰生终于觉得少女的笑容真挚而阳光了，他也忽然
高兴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举起了拳头，大喊着：“加油！陆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