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别打了别打了我的木头……”左边的屋子突然传出了声响,这声响虽是丧气,却颇为尖唳,这声音倒是好认,是将台大人的声音。
“将台大人,在下多有叨扰……”
“那不用你的木头就是了。”屋子里又传出了另一个声音,这是一个略显傲气的少年的声音。门打开了,走出了一位衣冠楚楚,脸上带着桀骜与不屑的少年,他的眼神带着寒气,他的眼眸好似猎兽的狮子。那些木头像是听到了召唤,又鬼鬼祟祟,细细簌簌地躺回了地上。
“我好像……不认识你啊……”莫执说道。
“输过就认识了!”
话音刚落,地上飘零的树叶忽然全都聚在了一起,他们像是一个个小人,他们一个攀着另一个的肩膀,一个踩着另一个到了更高处,他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们没啥打的必要啊……”
那树枝小人中,忽然有一个小人受了感召,亡命般朝莫执奔袭而已,莫执使出一剑,捅穿了它一个窟窿。
第二个小人燃起了怒火,它拍打着胸脯,发誓要为自己的兄弟报仇雪恨,于是它也不要命地冲了过来,被莫执一剑斩断了腰。
第三个小人,是一粒石子,它混在树叶丛中间,随着一起奔来的第四五位小人,它仿佛天生腿短,落在了兄弟们的后边,却在后半程突然加速,趁着另外两片树叶遮蔽了莫执的双眼的同时,它急转直下,又返折而上,它原来是打算冲着莫执的鼻子去的!
只不过,莫执的眼睛是没有死角的,他伸出了手,将那石子死死地攥在手里,一直到后来的六七八九位小人都被莫执用剑挡住,它才终于安静了下来,乖乖地躺在了莫执的手里。
没有第十位小人了,那剩下的树叶仿佛是已经合谋好了,他们汇成了一流,像是空中飞行的蜂群,嗡嗡嗡地朝莫执这边突袭而来。
他们就好像是一个人释出的千百枚暗器,明暗交织在空中,莫执将其一剑劈开,一些树叶解了体,堂皇地落在地上,但剩下的那些树叶依然不依不饶,他们丝毫未改变方向,还是冲着莫执诱人的躯体扑来。
虽然以他们飞行的速度来说,即使全中了也顶多是衣不蔽体加躺伤两月,不过莫执还是不想如此辛劳,他突然后退,来到了那何同尘的身边。
“何兄,借你一用。”
“喂,喂,你要干什么?”何同尘嘶叫着,不过莫执也并没有去理会,他双手擒住何同尘的双手,双脚屏住何同尘的双脚,这何同尘与他差不多高,他正好可以藏在何同尘的身后,那蜂群来了,他便把何同尘挡在身前,那蜂群转向了,他也跟着转向,虽然看着有些许滑稽,不过他总是先人一步,把何同尘当作盾牌挡在了身前。
“你还真的机智啊。”何同尘双手双脚不受控制,只得扭着头对他说话。
“何兄受罪,陆某实属无奈。”
话是这么说,其实莫执也并没有多么无奈,他其实有许多种办法可以化解这一招。他拿何同尘当挡箭牌,只是为了试试对方的底线,现在明白了,对方的目标只是他自己,而这何同尘,是那人不能得罪的人。
拉这何同尘垫背,还有一点小私心,他隐隐觉得今日之遭遇与这何同尘脱不了干系,虽然说想试试自己身手不是什么大罪,但是也得让你吃点苦头。
“你太卑鄙!”那人说话了。
说话的当儿,莫执的目的达到了,他已看出了这个人的破绽,是的,他说话的当口,那树叶并不受到他的控制,他们在一瞬间开始下坠,在他说完话之后才又堪堪升起。
是的,这就是灵介。还好师傅告诉过他这灵介是怎么回事,他在化为灵介时,他身处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没有花红柳绿,没有常人的眼中所见,只有图案和符号,倾听和命令的世界。而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便从那个世界,抽身了。
趁着那灵介说话,树叶飘落又聚起的当儿,莫执放开了何同尘,何同尘喘了一口气,迅速地躲得远远的,莫执则直接脱下了他的外衣,将那些树叶裹进了衣物中,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入了一旁的水池中。
衣服沾了水,失了重,一步一步地往下沉没。
“还想得真多。”那人轻笑着说道。
水池中有一团水仿佛与孕
育他的水池失去了联系,或者说,这团水仿佛被人切开了,它四四方方地浮动到了水面,他的衣物和那团树叶被包裹其中。那团水忽然在一瞬间如大雨般倾盆坠落,落入了池中,而那件衣服,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太阳炽烤得纤尘不染,它轻飘飘地落在水中,只有那堆树叶,他们又围聚在一起,重新如蜂群中嗡鸣在空中。
莫执看到左边的那个屋子的窗户被打开了,里边露出了两双眼睛,借着这两双眼睛,莫执看到了两个人的轮廓,一个人身型高大,眼神凝重,他披着覆身的长袍,这自然是将台大人,还有一个人,面容英武而稚气,眼神狡黠,嘴边是掩不住的笑意,这个人是,三皇子。
三皇子?
莫执突然想明白了何同尘所说的他的故人是谁。
看来上回还是没让你吃够教训。上次没打过,这次找了个灵介来当打手。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让你如愿了。
“哎哟喂!”莫执用树枝拄着身体,连喘了几口大气,“打不过,打不过,这也太邪门了,这是什么功夫?”
无人回话,那蜂群都好似愣了一下。
“我认输了,我认输了,将台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在下,饶了在下。”
“将台大人?”莫执试探性地问道。
“将台大人?您在吗?”莫执踮起了脚尖。
“你想耍什么花样?”那堆树叶重新落在了地上,仿佛是仆人用扫把把他们笼络到了一起,那灵介眼神戒畏地盯着莫执,“你明明还有余力,认什么输?”
“可是你这么邪门,我觉得我打不过你啊。”莫执委屈地说道。
“哼,猴尖狗腮。”
嗯?猴尖狗腮是什么个说法?
忽然。
遮天蔽日。
那树叶忽然飞了起来,飞到空中,在莫执的面前列成了掩蔽日月的棋盘,那千万树叶像是星辰般一片一片辉映在空中,呲,一颗流星向他坠落,流星的腕刃划伤了他的右手,呲,又一颗流星向他奔袭过来,撞到他的怀里,烫伤了他的胸膛。
“啊!”莫执好似疼痛难耐,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右手紧紧地捂住自
己的胸口。
星云烈日,那片片树叶好似全然看不到他的困境,一颗颗快马加鞭,争先恐后地向他袭来。
“别,别,我都认输了。”莫执举起双手,“绕过我,绕过我。”
但是这星河之中仿佛没有人听到他在说话,这片片星河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他的性命。
真的是浑然没有要撂手的意思啊。看来不把你打趴下,你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莫执抬起头,看着那万千星斗,他的眼睛在一瞬间看出了那星斗运行的轨迹。他提起步往前奔去,一片树叶将至,他提起树枝将其力斩马上,十颗星斗接踵而来,他的树枝划过一个蝶翼的弧度,将那十颗星斗全部插在了地上。
无论是一还是多,无论是多还是一,无论是快还是慢,无论是横冲直撞还是小心翼翼,无论是障眼法还是犄角势,再也没有一片树叶能近莫执的身。
我这从小练习的万叶取一的法子,你这,正刚刚好。
他停顿脚步,却又忽然虚晃一闪,加快了腿上的步伐。所有的叶子都被他甩在身后,看来即使不是活物,依然和人一样充满偏见和限制。
万叶取一,取的就是你这灵介,的项上人头!
莫执自信,只要抓住这个衣冠楚楚的败类,这一切都会尘土相归,戛然而止。
哄!
怎么,怎么回事?明明一步之遥,就可以握住眼前这个仿佛还灵魂出窍的灵介的脖子,但自己的脚怎么动不了了?
莫执往自己的脚下看去,居然是地上生生长出了树枝藤蔓,缠住了自己的双脚!
可恶,来不及了,背后的叶枝已如狂风暴雨般袭来,而自己离这个灵介还有一身的距离。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莫执握紧了手中的树枝,对准了眼前这个一动不动的躯壳的右腿,长虹贯日,他将那柄树枝如雷般贯穿而出。
第三个人?莫执看到那窗户边出现了第三双眼睛,这是一个神态自若的中年男人,他好似一位智者,在窥伺这星辰中的一切。不过莫执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他快速地点了自己身上主后背和肋骨的穴道,以此来缓冲叶刃对自己
身体的冲击。再不济,自己也不能比对方先倒下。
恍惚,忽然,刹那间,山水倒转之间,一只竹簪飞过了他的身边,飞过了他的眼前,叮当,这只竹簪被树枝劈成两半。
那树枝被减缓了声势,此时,一位布衣木屐的姑娘飘然而过,抱起了他眼前那个躯壳僵直的灵介,抱到了一旁,只剩那树枝颓然地插在了地上。是阿粤姑娘。
喂,不带这样的吧。
莫执哂笑了笑,他看着眼前的阿粤姑娘,准备迎接身后来自叶刃狂风暴雨般的洗礼。
哗啦啦啦,那些树叶也没有击中他的后背,他们也颓然地落在了地上。
“好精彩!好精彩!”屋内一个嘴巴留着咻咻胡渣的人连蹦带跳地跑了出来。
“算平手,算平手。”那人指着已有了呼吸,正皱着气的灵介和脚底的藤蔓已渐消失,终于能够活动手脚的莫执说道,“都厉害!都厉害!”
小祸祸手,看我有机会不整死你!虽然这么想,但莫执还是恭敬地说道,“三皇子?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