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桥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的传艺方法和其他宗门不同,我将之称为开印,魂魄完整者无法承受开印之力,也只有你这种独特的体魄方能承载开印之功,看来你我师徒的缘分果真是上天注定,开印之前,你需要将身上的兵器法宝全都摘除。”
秦浪有些明白为何陆星桥偏偏选中自己的原因,按照他的吩咐摘下雁翎刀和如意葫芦。
陆星桥拿起那如意葫芦瞄了一眼道:“这如意葫芦也分子母,桑竞天给你这个子葫芦等于做了印记,你去什么地方,他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浪目瞪口呆,如果陆星桥说得都是真的,这玩意儿就是桑竞天装在他身上的跟踪器,秦浪不禁担心,刚才他们的会面是不是也被桑竞天看到了,这个义父做事果然心机深沉,秦浪开始为雪舞的处境感到担忧,就算没有护送陈薇羽的事情,也准备尽快前往雍都将雪舞接出来。
陆星桥道:“你不用担心,我在周围布下屏蔽,此物在这里没有任何效果,我教你刻个符咒在上面,以后就不会有什么隐患。”
他指了指秦浪的左手道:“我的感知若是没有错误,你的桡骨和左手中指的指尖是用深冥改造的吧?”
秦浪被他一语道破秘密,知道无法隐瞒,点了点头道:“我其实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来历。”
陆星桥道:“深冥,鬼域神器,传闻是用鬼王的骨骼制成的一杆白骨笔,一百多年前这神器曾经从鬼域现身人间,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只是后来又神奇失踪,想不到这东西居然在你身上,只是你虽然拥有神器,却不知如何使用吧?”
秦浪道:“不瞒师父,略懂一些皮毛。”
陆星桥笑了起来:“也不容易了,深冥认主,桑婆婆自然识得神器,她将深冥藏于你的中指,目的就是为了帮你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经过你血脉的滋养,早已和你的身体融为一体,就算别人抢去也发挥不出效力,这老太婆对你也算不错。”
秦浪本来担心陆星桥还要把他的中指卸下来,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个意思,反倒是自己多心了。
陆星桥向他招了招手,让他离自己近一些,等他靠近之后,陆星桥也在他的面前跪了下去,把秦浪吓了一大跳:“师父,这可使不得……”师父给徒弟下跪这不是折我寿吗?
陆星桥双手捧住秦浪的面颊,将光秃秃的骷髅头贴在秦浪的额头之上。
秦浪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没想到陆星桥所说的开印方式居然如此简单直接,陆星桥的头颅内部泛起蓝色的光华,随着光华的不断增强,他的颅骨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质地,尤其是在和秦浪额头接触的地方几乎完全成为透明,如同额头开了一扇小窗,蓝色的光波从他的额顶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秦浪的头颅内。
秦浪不敢大意,摒除杂念,全心全意地接受陆星桥传递过来的信息。
只感到轰!的一声,脑海变成了一片空白。
再度睁开双目,已经置身于一个纯然一色漫无边际的空间内。
秦浪看到了对面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他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挺拔,长发垂肩,双目深邃,赤着双足。
秦浪低头看到自己,也是一身白衣,和对方的装扮相同。
白衣男子:“不认识师父了?”
秦浪慌忙向他行礼,陆星桥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道:“你我是用魂识在交流,没必要拘泥礼节。”
一杆白骨笔出现在上方的虚空中,大笔如椽,缓缓转动,上方蓝色的符文闪烁着,秦浪认出这白骨笔正是桑婆婆放置于自己体内的那杆,只不过眼前的影像被放大了许多。
陆星桥道:“此笔名为深冥,鬼域神器,利用鬼王骨骼制作而成,白骨笔受到你血脉的滋养已经和你融为一体,我读过一本《鬼域广记》里面曾经介绍了白骨笔的来历。”
陆星桥望着上方的符文,喟叹道:“其实白骨笔的用法就刻在笔杆之上,你不认得符文,所以无法物尽其才,我帮你翻译一下。”
通过陆星桥的翻译,秦浪方才认识到白骨笔的真正奥妙。
白骨笔通过吸魂纳魄来积蓄能量,主要的能力可划分为七攻五防,七攻为,化尸成兵,拘魂遣灵,笔走龙蛇,下笔风雷,笔诛墨伐,笔扫千军,笔下惊神。
五防为画地为牢,画影匿形,妙笔生花,笔墨之林,走笔疾书。攻防的方式可以通过心灵内咒的方式唤出,又可组合出无穷变化。
可是白骨笔虽然神妙,但是它也会对使用者产生极大的影响,如果控制不住它,反而会被它所控制。
身边的场景突然改变,两人脚下悬空,踩在一朵白云之上,周围峰峦起伏,秦浪认出这下方似乎是九幽宗。
陆星桥道:“九幽宗的二代弟子共有三个字辈,阳、星、云,阳字辈全都是开山宗主李空山的弟子,其中有一人例外,就是现在的宗主岳阳天。星、云这两个字辈,虽然名列二代弟子,却是宗主代师传艺收下的师弟,我们名为师兄弟,可实际上关系如同师徒,我们的艺业都是师兄亲自传授的。”
秦浪心中暗忖,岳阳天力挽狂澜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端茶递水的童子,在宗门内身份低微,甚至连李空山的正经弟子都算不上。想必他也是顾忌宗门其他人的感受,所以才采用代师传艺的方法来扩大自身的力量。
两人的身影飞升在九幽峰之上,虽然秦浪知道眼前所见全都是陆星桥脑海中构筑并展示给他的世界,可仍然有种身临其境的震撼。
陆星桥道:“我在九幽宗修炼七年,宗主对我非常关照,特许我进入通天阁随意翻阅宗门典籍。”
眼前场景突然一变,两人已经身在通天阁之中,秦浪虽然去过九幽宗,却没有机会进入通天阁,现在终于通过这种方式得以见识到通天阁的内部。
抬头看到一团有一团美丽的紫色星云正在缓缓旋转,这星云象征着九幽峰丰沛的灵气。
陆星桥在通天阁的七年博览群书,也是在这七年里,他发现了关于魂修器修方面的书籍,开始对御灵渡甲之术产生了兴趣,继而沉迷其中,甚至因此而忽略了宗门灵修之道。
陆星桥意识到自己在九幽宗继续呆下去也会无所成就,于是就向岳阳天请辞,岳阳天特许保留了他宗门的身份。
“我离开九幽宗之后,就再也没有以宗门弟子自居,因为我不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也不想和宗门扯上任何关系。”
秦浪隐约觉得陆星桥对九幽宗似乎抱有怨言,按理说不应该,岳阳天对他好像不错。
“其实我离开宗门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道闪电划过眼帘,闪电和闷雷轮番轰击在通天阁后方的锁春井内,秦浪听到了阵阵惨叫,看到一个背影凌空漂浮在锁春井旁边。
陆星桥道:“一个端茶递水的童子,竟突然得到了九幽宗的全部真传,这件事自然招来了许多怀疑,可后来因为宗主展现出他的实力,这些质疑声渐渐消失,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通天阁锁春井内,镇压着一只九尾狐妖,这狐妖乃是师父李空山所降服,其实力早已达到上品天妖级数,等同于六品三甲的大宗师境界,每逢十五,九幽峰的空中必起惊雷,闪电连绵,惊雷不断,这狐妖被困了百年,历经的雷劫早已超过了千次。”
历经千次雷劫,这是怎样的折磨?又是怎样的意志支撑这只九尾狐妖坚持到今日。
秦浪不由得联想起雪舞,不知这九尾狐和雪舞是什么关系?
陆星桥道:“师兄只差半步即可进入摘星境,可他始终无法迈过这半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他是被情所困,他心中的魔障就是那锁春井中的九尾狐。”
秦浪心中暗叹,原来像岳阳天这种境界的高人也有过不去的坎儿,更离谱得是身为一代宗师居然会对一只九尾狐妖产生感情。
陆星桥道:“我师父是降服九尾狐将她投入锁春井之后方才实现了破碎虚空一步摘星,师父飞升之后,宗门陷入危难之时,师兄方才崛起力挽狂澜,我按照时间推算,师兄本不可能和九尾狐有任何的纠葛,缘何他会对九尾狐生出情愫,阻碍了他的进境?我后来想起师兄彗星般崛起的经历,一切似乎并非偶然。”陆星桥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他方才道:“我怀疑师父并没有实现破碎虚空,他虽然将九尾狐镇在了锁春井内,但是他仍然无法破除心中的魔障,所以无法登临摘星,他从未离开过九幽宗。”
秦浪听到此时已经惊心动魄,低声道:“您是说,岳阳天就是李空山?”
陆星桥没有说话,可目光分明表示了赞许,秦浪的悟性果然了得。一口锁春井,锁住了九尾狐妖,同时也锁住了两代宗主,李空山登临摘星功亏一篑,他制造自己破碎虚空的假象,留下衣冠冢,其实却悄悄夺舍了岳阳天的身体,在九幽宗面临危机之时挺身而出,重振宗门,成为新的一代宗主。
岳阳天应该对这次踏入摘星境充满了信心,可他这一世仍然没有摆脱对九尾狐的情孽,心魔不除,就永远无法登临摘星。
真正促使陆星桥离开的原因是这个秘密,岳阳天绝非凡人,如果让被他发现秘密泄露,陆星桥断无生路,所以陆星桥才会当机立断主动和九幽宗做切割。
陆星桥离开九幽宗之后,就彻底放弃了宗门的灵修之道,他开始致力于炼魂器修之道,尤其专注于御灵渡甲方面,凭借着他卓绝的智慧,终成一代宗师。
陆星桥意识到宗门险恶,其实人间同样险恶,他得到先帝的信任,先进入八部书院,后来成为天策府第一智将,先帝甚至想封他为国师,是陆星桥无意仕途主动拒绝。
白玉宫乃是大雍七公主也是前皇后白惠心的女儿,被贵妃萧自容陷害,污蔑七公主并非皇上的亲生骨血,乃是白惠心和他人有染所生,先皇听信谗言,赐死了白惠心,白玉宫幸亏提前得到消息,及时逃离雍都。
陆星桥曾经蒙受白惠心的恩惠,设法营救白玉宫,也是他指给了白玉宫一条生路,其实也是白玉宫的机缘,岳阳天十八年前曾经来到雍都,那次也是陆星桥离开九幽宗之后唯一一次和他见面,那时白惠心还是太子妃,先皇还未登基,白玉宫降生之时天降异象,祥云环绕,岳阳天认为此女和他有缘,主动收她为记名弟子。
后来发生的事情,秦浪全都知道了,白玉宫在陆星桥精心制作甲障的保护下逃亡,遭遇黑风寨的山贼,甲障大杀四方,却不巧在战斗中遭遇雷击,甲障被雷劈中之后丧失了战斗力,白玉宫也因此被俘,就在她陷入绝境差点被活埋之时遇到了秦浪。
眼前的空间景物变幻,陆星桥带着秦浪从九幽宗来到八部书院,又来到天策府,短时间内已经将他半生的经历全都展示给了秦浪。
秦浪来到这个世界时间已经不短,可是他所有的经历加起来还不如陆星桥这段时间给他输送的信息量大,两者相比,前者只能是九牛一毛。因为陆星桥传道受业的方式及其特殊,开印的方式几乎等于直接脑对脑的复制,可以说陆星桥将他毕生所学和见识全都倾囊相授。
这种开印的方式并不意味着秦浪马上就能拥有和陆星桥一样的能力,只代表他拥有和陆星桥一样的知识储备量,至于后续能到什么地步,要看他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周围的光芒黯淡下去,再次亮起灯光的时候,已经重新回到现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