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关上门，只有赵江福和林雨两个人。
不同于之前在人多的地方，此时赵江福的脸上堆满了不属于理工直男的社会笑意。
甚至起身，亲自给林雨倒了一杯水。
这要是让之前面试过的那波人看见了，肯定吃惊的下巴掉在地上。
他们眼里冷面无情的高大上金融企业，理工大直男的IT部负责人居然是这么的和善。
“你是赵总点名让我这个手下安排的，这样的情况在我们这种单位是非常少见的。”
赵江福说完看着面前的人默默低头喝着水，顿时感觉眼前这位来头不是一般的大。
此时此刻，他更加觉得自己运气太差。
要不是恰巧下楼，这个烫手的废物山芋落不到自己手上。
林雨不紧不慢的把纸杯中的水喝光，抬头看着赵江福：“领导，你有什么安排可以直说。”
“我虽然是通过别人走后门进来的，但多少还是懂些人情世故，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的。”
赵江福笑容满面：“那是自然，我学过易经，看你的面相就是正派稳当的人。”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已经开始晦气上了。
他懂得易经不假，只不过，他觉得眼前这小子看上去就不是好惹的主。
人都有些挂相，很多人就长着一张受人欺负的脸，眼前这主怎么看都不是窝囊相。
林雨双手握着空杯，脸上饶有兴趣地问：“没想到赵哥还有这样的爱好，我还以为您这类职场精英都对这些玄学之类的东西敬而远之，都是那种相信科学的人。”
赵江福摇摇头：“我是理科程序员出身，干这个的有的是人研究传统文化的东西，所谓的玄学无非是没有被证明和骗子两种可能，但是多尝试些超脱认知的东西，保不齐就对自身有些好处，至少经过个人检验，有些东西我学了还是不错的。”
林雨没有再发表自己的意见，他知道世界很大自己很渺小。
衡量一件事儿没有必要二极管，对自己有用的留个印象以后没准有用，对自己没用的也无需攻击，攻击本身就是情绪牵引，牵引伤身就没必要了。
赵江福看他没说话又笑道：“你看我都扯远了现在回到正题来，既然赵总给你安排到我这里，那我总得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比如擅长......不......比如喜欢什么？”
林雨听到话语里面的巧妙转折，只觉得有关系是真好。
以往找工作，他总是把自己当盘菜，给面试官端盘的时候生怕自己肚子里的食材没展示出来，往往都是一股脑的冲着面试官滔滔不绝的吆喝，以这种方式博得人家的注意，心里期待着别人能给自己一口饭吃。
现在好了，简直是小母牛坐飞机，整个人算是牛逼上天了。
人家话事人不指望他擅长什么，并且满心期待他这个走后门的废物别添乱。
对于候选人的层层关卡到现在变成了对他私人定制兴趣爱好的测量。
这样角色的转变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能力不能力的放一边，这样乙方变甲方是真爽啊！
林雨很认真的把脑袋斜了45度看向窗外思考着该怎么说。
见他这个德行，他面前的赵江福心里已经骂开了花。
他觉得眼前这小子也太能装了，反正这世道就是这样，越是酒囊饭袋越能哲学。
越是狗屁不是那越能装13，他这问点兴趣爱好，想着至少让这位爷做的开心些别出岔子。
这位爷现在还玩上哲学范了，走后门就走后门关系户就关系户，玩深沉这套就多余了。
“领导，我刚才想了一下，我想要在你们这干份程序员的工作，挺酷的。”
林雨收回目光一脸正色的看着眼前得赵江福，非常笃定且认真的开口说道。
这话落到赵江福的耳朵里简直是颗重磅炸弹，不是哥，你还真这么选是吧？
他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不自量力，真当程序员是大白菜了，这可是量化的程序。
不是街边培训班俩月，背一背面试考题的八股文就能出来挨骂混钱的流水线程序员。
要是对方关系不够硬，这样不自量力的话一出来，赵江福保准要阴阳怪气了。
他非常想怼一怼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不尊重他职业的小年轻。
但是眼前这个，推荐给他的是凯镁的老大。
除非他赵江福不想在这公司干了，否则怎么也不能直接让对方清醒。
此时此刻，他脑袋里的CPU跑的不比高配的电脑慢，试图找点委婉的劝退说辞。
马上，他抓准要害开口道：“那个，程序员这种职业不体面，都被各路报纸定义为新时代农民工了，纯粹是靠着出卖压榨自己赚钱，伤心伤身掉头发没社会地位。”
赵江福说完这些悄悄地观察着面前林雨地反应。
但紧接着他就非常失望，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好像听不明白拐弯的人话。
他，他就没有反应，好像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公牛。
赵江福眼看着玩阶级叙述职业歧视不起效果。
他马上又转变思路，试图提出更优解，帮对方出主意送梯子。
“我们IT部门也不都是程序员，有很多职业比程序员有成就感，比如你当个产品经理什么的，你是提供思路的人，让别人给你实现这多好啊？”
赵江福直接开始引诱，想把眼前这位爷扔到产品的队伍里。
反正，缺一个提需求的人，团队的良性发展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甚至眼前这位爷不来都没什么关系，反正量化模型的需求变更很少。
因为交易政策的变更不是普通的过家家，因为政策就不像其他的程序一天一个样。
只可惜，赵江福脑补了这么多，又说了这么多，眼前这位爷还是面无表情。
此刻，对方帅气的脸上出现了一些呆萌，他觉得要是其他女人看到一定会喜欢极了。
但是，他现在都要吐血了！
他觉得要是把这位绝大概率的饭桶扔到程序员的队伍里。
那好比是把一头哈士奇扔到了狼窝，这他妈纯粹是祸害团队，正反馈没有负反馈一堆。
毕竟，一群苦哈哈的人天天忙着加班，看见一个八小时敲不了一行代码的废物必然难受。
这种团队里的蛀虫战斗机，一定会让这群精英怀疑人生！
思考他们自己到底多菜才能和这货成为同事？
当然，不仅仅是精神打击，还有着实打实的利益损失！
毕竟，团队工作总量一定，团队成员一定，有人少干必然就有很多人多干。
最主要的问题是，赵江福根本就摸不准眼前这位关系户的脉。
万一这小子要是个大公子性格，是那种心情上吃不了亏的主，那才是最糟糕的。
因为团队的排挤会给这公子哥无限的压力，到时对方受不了告状赵总，那还不是他难受！
想到这里，赵江福按下了快要爆炸的脑子。
他继续笑呵呵的问：“看来我刚才说的你都不是太感兴趣？”
林雨眼神诚恳还是没说话，只是弱弱的点了点头。
他！妈！的！
赵江福觉得自己很久没这么烦了，对方显然是王八吃秤砣，丫铁了心了。
见此情形，他只想着接下来要找机会，旁敲侧击一下赵总。
让对方之后给自己这边某个小组加加成员名额。
不然任一小组踢走一个让这位爷进去，都是一场非常大的灾难。
精英们的忍耐力都是极其有限的，虽然团队成员起薪50w，一般在80w到100w，但大家大概率不会因为高额薪资，就默默忍耐这样的货色吃他们产出。
他只觉得既然赵总要他走后门开关系户，那怎么也要为这边加岗位权限。
这样才不至于让他这个IT负责人，受这些人精们的白眼太久。
都说领导是爹，那都是在普通的可替代性不强的岗位上。
至少在凯镁公司，在IT部门，他赵江福这个事实名义的双老大，手下爹类员工刺头还是很多，他只想着自己这个公司未来能做到头部甚至垄断，到那时他才能从儿子换成爹。
他才能说出那句经典名言，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现在他真没这个实力，毕竟有的是人真干不了，他自己都未必能全干的了。
这次换成林雨开口：“领导，我看你面色有些奇怪，是不是之前面试太累了。”
这样关切的话语并没有让赵江福心里一暖，而是让他心里更凉了。
他很想整一嘴，不是之前面试太累，是你一个麻烦顶的上我一年的面试。
但话到嘴边，这个倒霉蛋只能面露温暖：“没想到你这么细心，今天面试确实很累。”
“不过，和你在这坐一会儿轻松多了，毕竟你是我不用面试的，我很少这样省心省力。”
林雨点点头：“那太好了，所以我到你们这边做一个程序员应该没问题吧？”
赵江福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只等着待会电话赵总，甚至直接坐电梯上去找他要名额。
加人！加人！还是加人！
什么成本？什么开销？什么KPI？
那都是他赵云峰该考虑的，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虽然心里一阵懊恼，但赵江福还是冲着林雨微笑：“我给赵总打个电话，具体定级要请示。”
说到这，他马上拨通了电话：“赵总，我小赵啊，刚在楼下那个你有印象吗？”
“有就好有就好，是这样，这边我和林雨聊了很久，他提出要到我这当一线程序员开发。”
“好好好，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吧，那定级呢，哦哦哦，资深专家，年薪给批多少，哦哦哦，120w，好了，我知道了。”
“有事儿，有事儿，先别挂，是这样的，林雨要加入的团队任务很重，我刚招了一个50w的初级程序员，但现在我还是觉得不够。”
“您看是不是再给个资深专家的招聘名额，这个小组的开发任务很重，好好好，预算有限，那.....那只能以后再说了，好好好，我当好润滑剂。”
赵江福生无可恋的挂断了电话，脸基本和紫茄子一个颜色。
这个赵总平时大气的不行人五人六的，可实际上也是个一毛不舍得拔的货！
又让他团队吸收废材，还是占着资深专家年薪120w的坑，这找谁说理去？
难不成，真要让他抚平手下弟兄们的脆弱心灵，他来一波履历穿越重走来时路。
现在开始学习最前沿的知识，再次当一次资深开发，把眼前这位爷的工作担起来？
赵江福想到这，心里极度不平衡，这要是重回一线，他前期不是白熬了！
他想着要不直接让团队的人闹事儿挤兑，把这个关系户难题丢给他姓赵的？
这个念头一起，赵江福马上又摇头，这样的话他在姓赵的心里那就废了。
一个是辛苦点，一个是有可能直接滚蛋，他只能两者相害取其轻！
到时候，他都分活了，其他人肩膀上加点担子，那也还说的过去，问题不会太大。
这一大波心中考量思索完，赵江福才从耳边把早已结束通话的手机放下。
“没问题了，赵总说可以，咱们公司对有些岗位是要上头特批的，都是一萝卜一坑。”
林雨听着刚才赵江福冲着电话说话的内容，已经八九不离十的猜出了对话内容的全部。
他心里实际上是有些想笑的，眼前这个哥们还是够倒霉的。
接了自己这块成分不明的山芋不说，公司老大还是个不靠谱的主，事儿全让他一人背了。
赵江福又道：“你现在的定位就是我团队的资深专家，年薪120w。”
他说完这些话嘴巴都有些抽抽，既是心疼又是羡慕，他觉得还是投胎靠谱。
人家因为老大一句话，直接少奋斗几十年，不对，普通人几百年也摸不到这样岗位。
林雨听后心里也是感慨，在他的传媒行业，几十个已经是人上人了。
后来跳槽到薪资相对很多的自媒体头部公司，那也就是涨薪了百分之30，已经是顶天了。
这换一个行业就是不一样，不同的赛道做到顶端，成长性和天花板真是差太多了。
此时此刻，他想起了一张快速流失胶原蛋白的脸，那是姚雪闺蜜的男朋友邱锐。
对方这个土木行业即使做到顶尖，不算隐藏着法律风险的灰黑收入，顶天也就那样。
可是，计算机虽然已处于正在向下坡走的阶段。
这种计算机细分的顶尖，那也是轻飘飘的百万年薪打底。
林雨心里唏嘘着，冲着明显有些脸色难看的赵江福点头：“谢谢领导，我知道了。”
赵江福心里都快哭了，但还是强挤了丝微笑。
“咱们这边同事间不提工作等级薪资，大家都是低头做事儿人人平等。”
林雨听后，很懂事儿的说：“我会对自己职位薪资保密的。”
赵江福稍微松了口气，看来眼前这位心里还是有点13数的。
他觉得要是让组里同事知道这个20多岁的半大孩子是个资深专家，是个百万年薪的大佬。
这些人整些刀把他这个IT部老大剁了的心都有了。
就算平和点的员工，那都得在日常工作里给他在程序里悄咪咪的埋雷，让他也“舒服舒服”。
林雨：“领导，我什么时候上班？”
赵江福心里无比烦躁，没有听到这句询问。
他回过神时才发现，眼前这位关系户正看着他。
“还有什么事儿吗？”赵江福微笑道。
“领导，我什么时候来这边上班？”
赵江福略一思考，笑呵呵道：“下周一吧，你还能多歇几天。”
林雨点点头：“谢谢领导照顾。”
赵江福：“没事儿，都是赵总意思，你别客气。”
林雨出门口后，屋子里的赵江福笑容迅速敛去。
呆呆地坐下叹了口气，然后用两只手猛地在脑袋上划拉。
从发型判断，理工男领导，当下秒表超级赛亚人了。
门外，正准备离开的江浅安惊奇道：“你出来的好快啊？”
林雨笑道：“恩，就是和领导聊了聊，然后让我周一上班。”
江浅安羡慕道：“真好，跟我说比较忙，明天就让我入职，让我尽早上手。“
她说着冲着林雨小声道：“我听你刚才进去时，领导的意思是让你选岗，太厉害了吧？”
林雨挠了挠脸：“不是什么选岗，这公司又不是我家开的。”
江浅安纳闷道：“那他怎么那么问你，好像你们之前就认识一样。”
林雨：“恩......之前我面试过了，几个基础岗位都能胜任，这次来是确认具体去哪个。”
江浅安听后点头道：“这就不奇怪了，你能胜任好几个岗，虽然是基础岗那也超厉害啊！”
林雨自己是有数的，但还是恶趣味的谦虚了下：“哎呀，努努力都是可以的。”
江浅安一挥粉拳：“我也要努力，加油！”
林雨看着她这个状态有些惆怅和不好意思。
很显然，他自觉有些蒙骗职场菜鸟的罪恶感。
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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