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的忧虑日益加重。
好苡时年三十。距离历史记载逝于三十三岁,还有三年。
时光匆匆如流水。温言和程行知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不说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温言也未曾提过。
只是好苡长年征战,饶她有战神之名也只是个凡人啊!战争对她的身体损害也不小,大大小小落下了不少难以治愈的顽疾。
温言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程行知说历史是难以被改变的了,身处其中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这之中的各种难以取舍的利害。
就像好苡知道子昭继任商王会发生什么事,她依然会选择子昭。
就像温言不能劝好苡舍弃天下只考虑己身一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必须要追寻的,这个东西叫做信念。其之重或大于生命。
温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所谓的好人,但好苡是个心怀天下的大义之人。
温言可以决定自己要做个什么样的人,却不能左右别人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特别是当那个人所做的事是为了天下大义的时候。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个值得歌颂的事情,所有人都对此深恶痛绝。
但这是埋藏在人类劣根性里面的恶,是没有办法去除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阶级差距,而这种差距,必然是引发战争的导火索。
当强大的人将迫害的手伸向了弱者之时,就算你没有发挥人性善良的光辉行侠仗义,你也不该阻止其他人舍己为人。
好苡一生都在为了不战而战,这无关对错,只是这个世道所迫罢了。
但战争永不会停歇,持续了几千年依然如此,就连那个被称为文明时代的新时代,依然有其他国家饱受战争的伤害。
但每个时代都有挺身而出的人,都有舍身天下的人。这些人与人性的恶抗争,用他们的身体,用他们的生命抗争!
我们所歌颂的是敢于抗争人性之恶的人,而不是战争胜利的本身。
战争没有胜负,只有残酷。
而老天是喜欢开玩笑的。它可能觉得人性是需要磨练才能散发耀眼的光辉的。所以它将人性掺杂了欲望分了好坏,制造了这种差距。产生了无数的苦难。
在这些苦难之中,有多少人不会败给恶呢?又有多少人能够坚守己心,始终如一呢?
这是一个困扰了人类千万年的难题。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温言的胡思乱想。
温言看着站在她门口的程行知,“何事?”
程行知直截了当,“明日我们离开这里。”
温言皱了皱眉,几个月不见,张口就要离开这里。这里对他来说没有一丝留恋吗?
温言侧身让他进来。说实话这种游戏温言真的玩够了。这不是虚拟的游戏,面对的是一个个真实的人类,温言也确实为此收获和付出了感情。
沉默了许久,温言问道:“离开了,这个身份还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她已经不能像之前那般干脆的离开了,从这个世界消失,对于温言来说,她就等于在这个世界死亡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历史会填补空白。”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填补空白?怎么填补?难道历史会找两个人补上这两个身份吗?
温言怔了一瞬,这个倒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可能名字不一样,但历史上确实是会有这两个人物的啊!
但是温言现在不想走,对于她来说,只要不是回去自己的那个世界,哪个时代不都一样。
温言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程行知,“历史真的无法被改变吗?”
“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直接动手杀了某个历史重要人物会遭天谴,不动手他们好像被某种神秘未知的力量裹挟着前进,明明有那么多种可能,那么多的选择,一念之间的事情。可他们还是会向着特定的路线前进。
人类的力量显得那么渺小。
温言低着头,“我不想现在离开。”
“接下来发生的事,不会是你想要看到的。”
温言缓缓呼出一口气,“三年。再留三年。”
程行知:“没有意义。历史……”
“有没有意义那是我的事。”温言直接打断了程行知,觉得他还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怪物,“你不会懂的。”
温言不是想改变历史。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既然有缘来到这里,温言便想陪着好苡直到最后。
程行知离开了,温言知道他会同意留在这里的,三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而且温言留在,还可以体验到更丰富的感情。感情是需要时间建立的,温言在这里已经和好苡十几年的感情了,已非常人能比。
不久后。
一个噩耗传来,弓王子死了。就是子昭的长子——孝己。
一切证据指向好苡。好苡谋害了被子昭流放的孝己。
温言觉得这简直就是荒唐至极,小弓对好苡是尊敬有加,时常给好苡送些有趣的礼物,这也得益于好苡视他如己出的原因。
子昭受人蛊惑,以为小弓觊觎他的王位,将他流放至蛮荒之地。本只是小惩,谁能想到竟然竟成了永别。
孝己正直贤良,不失为王位最佳继承者。而正是因此,矛头才会指向了好苡。因为只有他死了,好苡的王子才能顺理成章的成为下一任继承人。
为好苡找了个完美的杀人动机,好苡本人对此只说不是自己,要彻查此事。
商王一纸诏令将她召回了王宫。撤了她手中所有势力,禁闭于寝殿。
好苡看向有些陌生的子昭。他已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脸上多了些许沧桑和戒备,“大王,不信我?”
好苡也不似当年明媚单纯,多年征战多了些肃杀之气,两人相见,不免有些感慨。人还是当年的那个人,只是心早已不复当年了。
子昭倾心于好苡的不凡超群,可现在他也惧于此。这样一个无法掌控的女子放在外面,他感到了威胁。
好苡见他不说话,已经从他警惕的面容上得到了答案,“我从未有过不利于大王的想法。”
子昭不敢直视好苡的眼中的痛苦,“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就好好休息吧!”
好苡苦笑一声:“大王还记得成婚之时所言吗?永修同好,不离不弃。如今与你不离不弃之人太多了,我在大王心中还剩几分?”
这么多年,这是好苡第一次谈及子昭宫中妃妾之事。她一直是个宽怀大度的王后,就算会见他其他的嫔妃,也没有表现过半分的嫉妒。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子昭心中的位置。
可现在她不知道了,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于子昭而言,算什么?商王的王后?还是商朝的大祭司?亦或是他征伐各方的工具?
子昭对此不可说没有愧疚,可身居此位,有些事也是情非得已,“你永远是孤的王后。”
“王后吗?”好苡点点头,原来现在她只是王后了,已经不是那个誓约永修同好,不离不弃之人了,“大王请回吧!还请早日查清真凶。”
好苡扭过去不再看他。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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