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觉得在京城呆的这些时日也算安稳,并没有如北境那般阴谋不断、暗杀不断。但正如王爷所说,京城只会比北境更加危险,或许这平静的湖面下正暗流涌动。
三叔这些时日已将百余院护设防布阵在府邸各个角落,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把府邸打造成铜墙铁壁,再加上王爷亲自布置的暗卫,王府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阿凝重金雇佣了不少工匠修葺前瑨王府,因前瑨王府闹鬼之事,愿意前去修葺府邸的工匠提出薪水翻倍,白天劳作以及要让院护守在院内的要求。
阿凝统统应允,前几日她与王府内神秘鬼面人交过手,理解这些工匠都是拿命在修葺府邸。于是派遣整整三十名院护驻守在前瑨王府,自己也经常巡视一番。
前瑨王府这些时日也算太平,并没有出现任何诡异之事或者可疑人物。似乎当日的鬼面杀手已销声匿迹,亦或者正按兵不动。因此府内修缮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
瑨北王穆尘潇每日不是被御召入宫,就是在郊外军营中,忙忙碌碌、不见人影。阿凝有些惆怅,她和王爷相处的时间一下子变少了,她倒不习惯了。如今朝堂政务,特别是大宏王朝的军务都会牵扯到王爷。
惠帝朝堂愈发纷争不断,之前惠帝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稍稍理顺朝堂,去除异己,埋下自己的棋子。但自瑨北王归来后,朝堂政治纷争又开始愈演愈烈,似乎这背后总有只无影的手在搅动着这一切。
譬如说中书省虽控制在惠帝之手,但每每从中书省下发的政令决策,在一些部司却得不到很好执行,并且总会有各种合理的缘由推脱执行政令。甚至会出现谏言官上书驳斥中书省下达的政令。惠帝面对纷争不断的朝廷,有时会震怒无比,气得拍桌子,摔奏折,却也无可奈何。
这日,穆尘潇刚迈入御政殿,一本奏折便被摔至他脚下,内殿传来惠帝怒骂大臣的声音。
穆尘潇眼中划过精光,缓慢弯腰拾起奏折,只是捏在手中,眼神瞟向殿内。他无需翻开奏折也知晓所谓何事,朝堂信息每日都会如雪片般汇集至他府邸,事无巨细。
这回,惠帝想在苗巫族所在的三秦之地修水利、通水渠,一来有利于农事发展,二来三秦之地较闭塞,修水渠无异于加深和外界,特别是京畿之地的联系。
如此一来,大宏王朝便可大量移居其子民至三秦之地,彻底掌控三秦。
这想法虽好,乃是明君所为,但手段太差了,蠢笨得可以,穆尘潇心中嗤笑。
惠帝极易感情用事,工部尚书程海与前太子一派曾有往来,就被他当成是半个太子党,心里始终有疙瘩。所以一遇到工程遭阻,推进不了的时候,惠帝便觉得这是工部尚书故意找理由推脱。
可是他又不能一脚把程海踹开,毕竟此人在工部深耕了二十多年,是工部妥妥的权威和人才,工部盘根错节,却都以程海为主心骨。在没找到合适接替人之前,若没了程海,工部定会瘫痪许久,这却是万万不能的,因此惠帝很是苦恼。
工部尚书程海也觉自己很冤枉,惠帝貌似特别针对他,这水渠工程推进不了,他已经在奏折中清清楚楚奏明原因了。原因便是户部给的银两不够,他还将所需银两清楚的给计算出来。不管惠帝是否能看懂计算结果,至少也当问问户部。而不是劈头盖脸的就把他臭骂一顿。虽说他之前曾和太子一派有来往,但他对大宏正统皇帝忠心耿耿,天地可表,不管是先帝也好还是惠帝。
只可惜惠帝似乎没有容人之量。
惠帝还欲开口继续骂程海,眼角瞟见瑨北王拿着他刚摔出去的奏折,进入内殿,便摆了摆手让程海退下。
工部尚书叹了口气,瞄了一眼瑨北王,讪讪离去。穆尘潇回以淡淡微笑,他在北境之时,就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一心想将程海这一难得的工部人才纳入麾下。只可惜,他派朝中线人几番试探、拉拢程海,程海都不为所动,一心效忠正主。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迂腐,穆尘潇看着程海离去,内心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让表兄看笑话了,“ 惠帝平复心绪,看向瑨北王,抱怨道:”诸事繁多,这皇帝还真不好当。倒不如朕禅位给你如何?”
这话看似在打趣,更像是在试探,惠帝阴恻恻的盯着穆尘潇。
穆尘潇内心冷笑,如此蠢笨之人,这皇帝自然是当得累,如若是他,必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心中鄙视一番,面上仍旧客客气气道:“陛下说笑了,天下之事本就纷繁复杂,还望陛下注意龙体,勿气急。”
穆尘潇说完,看向一言不发的惠帝,又接着问道:“不知陛下召见臣来所为何事。”
惠帝一脸阴郁的看着穆尘潇,心中暗骂,你瑨北王还不知朕今日召你来所为何事。
但穆尘潇毕竟不是工部尚书,可以被他搓圆捏扁,惠帝不得不憋着火气,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兵部尚书严令之近日遭人弹劾,说是兵部之前负责的岭南驻军甲胄品质低劣,难以御敌,一击即碎,引起岭南将帅众怒,岭南边境虽安稳,仅有山匪作乱,不成气候。但这甲胄品质太差,让岭南军队作战实力大打折扣。岭南将帅联名上书,斥责兵部草菅人命。“
“所以表兄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置,朕想听听表兄的意见。”
穆尘潇沉思半晌,似乎在仔细权衡此事,终于,他开口说道。
“兵部尚书严令之毫无大战经验,据臣听闻,此人原是文臣出身,后来不知怎的调入羽林军以及皇城护军历练了几年,便在兵部一路扶摇直上,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其对军中事务可谓一知半解,难以担当重任。所以臣以为须撤换兵部尚书,重挑合适人选。”
穆尘潇的话很坦率,很直接。
惠帝内心咬牙切齿,你瑨北王似乎已迫不及待的想安插自己的人进朝堂,尤其是兵部,今日之态度竟然如此直接,毫不掩饰。
面上惠帝继续试探问道:“表兄在北境军营历练多年,对军中事务了如指掌,不知表兄可有合适人选可以向朕推荐?”
穆尘潇回答:“兵部尚书之位,事关重大,需既有战场经验之人,又熟知兵务兵事之人。臣驻扎在洛京郊外的10万大军中恰好有这么个人选,可推荐给陛下。”
说完,他抬首,淡然含笑看着惠帝,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惠帝脸上的笑容已经快挂不住了,心中狠狠腹诽,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心腹之人安插进朝堂,岂非当朕是白痴。
他轻咳一声,面色黑沉得快滴下水来,敛下心绪才吐出几个字:“ 朕会考虑。”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探讨纠结下去,否则真得会被气出病来。惠帝突然转移了话题:“ 表兄与五公主的婚事如何了?”
穆尘潇拱了拱手:“ 后日臣就会向五公主正式下聘礼,至于大婚吉日,还需请陛下及太后定夺。”
“那就在年后开春选一黄道吉日吧,那时你的前瑨王府应该也已修葺完毕。” 惠帝提到前瑨王府,想起什么,又问道:“ 瑨王府近日未发生什么事吧?”
“回陛下,一切安好。”
惠帝心想,这瑨北王也是个杀戮重重,煞气冲天之人,估计恶鬼遇见他都要藏起来吧。
没有其他事,惠帝便打发,让穆尘潇先行离开了,自己还要去处理后宫之事。
阿凝除了每天监督前瑨王府重修府邸之事,便是按照王爷吩咐,准备五公主的聘礼。
聘礼无外乎金银首饰、布匹绢绣、奇异珍宝等,阿凝对这些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看着这些东西,想着这可是王爷给五公主的聘礼,内心也生出丝丝羡慕之情。
唉,谁曾不是怀春少女呢,阿凝觉得五公主是王爷儿时的青梅竹马,也是王爷心坎上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王爷心中占了多少份量。
又过了几日,便到正式向五公主下聘的日子了。
在大宏王朝,下聘之日,一般由郎君长辈带着聘礼前往新妇家中,并相谈琐事,郎君不可随行。
瑨北王穆尘潇已无父无母,仅认三叔这个长辈,于是阿凝将备好的聘礼移交给三叔,由三叔带着车队,浩浩荡荡前往皇宫五公主殿内。
这边穆尘潇下朝从皇宫回府,心情看上去很是不错。
方才在朝堂上,不少大臣联合奏请惠帝将兵部尚书严令之罢黜,即使有中书省一众心腹反驳,惠帝仍迫于压力,只能罢黜自己的心腹严令之。
然后不得不任命几月前被他从北境东北角边军调回的李安然将军为新任兵部尚书,这已经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大宏缺懂兵务的良将,总不能让穆尘潇的心腹担任该职位。
李安然将军当初与惠帝并未走近,而是先帝的弘股武将,虽然他是先帝的亲儿子,继任者,但毕竟子不同父,李安然将军未必会对他也忠心耿耿。
当初未继位前,惠帝就想笼络他,但始终没有得到回音。所以惠帝始终不太信任他。
前不久就想将他从二十万边军中调离,没想到却让穆尘潇捡了便宜。不过让惠帝没想到的是,其实李安然此人早已暗中投诚瑨北王穆尘潇了。
穆尘潇走进内院,一眼便看见坐在石阶上,捧着脸发呆的阿凝,神情呆萌可爱。
他眼神不自觉暗了暗,内心荡过一丝涟漪。他走近阿凝,阿凝才抬眼发现是王爷,赶紧站起身,柔柔一笑,道:“王爷,你回来了。”
“嗯,凝儿换上女装,随本王去市景逛逛。”穆尘潇眼中藏着些心绪,是自己也摸不透的,今日是正式向五公主下聘之日,可他却有些不忍。阿凝对他超出主仆的情感,他心镜如明。
阿凝一愣,随即内心喜悦,她早就想逛逛洛京市景了,王爷今日得空,能陪她逛街,再开心不过。
阿凝赶紧跑回自己的屋内,换身女装,
穆尘潇看着欢快离去的阿凝,嘴角勾出一丝真挚的宠溺之色,还是个孩子。
这可是他一手养大的少女,亲自雕琢出来的玉石,她的武功、骑射、文字、礼仪皆是他一手调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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