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正君此时才意识到左锐逸对自己恐怕不满,可是不应该啊,左锐逸一直不参与党争,是与宋凡一样的直臣。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左锐逸作为直臣同样看不惯蝇营狗苟阴谋算计,正因他之刚正,汴京城内的纨绔才嚣张肆意却不敢枉法。
而穆玖昀的前后行为反差巨大,他之前多嚣张,如今吓得跟鹌鹑似的,在左锐逸看来就是三观崩塌生命受到威胁而惶惶不安的表现。
京兆尹左大人最讨厌的就是违法乱纪,如今有人行凶害人,可被害人却因害怕还有那保有的一丝孺慕之情不肯检举罪犯,无疑都踩在左锐逸的底线上。
那既然暂时不能将犯人绳之以法,他暂时合理合法的隐瞒一些信息“迁怒”一下昏庸的“帮凶”总可以吧?
左锐逸如此说罢,朝堂上静默几秒。
燕俊良是太仆寺少卿,正四品,比穆正君的站位要靠前。
他听完这一席话,又忍不住憋笑。
好一招宽宏大量绝不追究!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王丽丽或者穆景晖所为,可穆玖昀偏偏要说这是意外,如此胸襟,以后谁还能用不孝不悌之名来问罪他!
穆玖昀此前种种污名尽数洗清不说还给予响亮一击。
实在痛快!
宋凡厉声道:“刚刚穆大人口口声声说穆玖昀苛待下人,若他真是小肚鸡肠性情暴虐之辈,恐怕此时早就对那赵盛喊打喊杀,怎会如此帮他开脱!如此不了解儿子秉性,只一昧偏听偏信偏帮,如何堪为人父!”
此话掷地有声,穆正君的面色惨白不已。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向来没有脑子的蠢货竟然会这般帮人脱罪。
偏生他之前言辞都在暗示穆玖昀的不堪,可不就是识人不清了嘛!
“宋大人此言恐有失偏颇。”户部侍郎王永利站了出来:
“穆玖昀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恶劣纨绔,多年来行事乖张,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穆大人对原配爱妻颇为情深,对她所出之子也是费心良多,奈何穆玖昀性子顽劣,屡教不改,去年穆大人还被他气的头风发作病倒过。宋大人不该因他一次善行就忽视他之前的百次恶行。”
王永利话音刚落,镇西将军冯展鹏便站出来道:
“王大人此言有理,只是本将很是好奇,如王大人所说这穆玖昀之名可谓恶臭,但本将细细想来,竟想不出他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当然,把亲爹气的头疼这确实过分了,可除此之外,他作奸犯科了吗?没有吧,否则左大人能让他安然无恙?”
他戏谑道:“我怎么想来想去,发现他最大的恶事竟是与燕大人家的小儿子打架呀?”
燕俊良适时回道:“惭愧惭愧,我那孽障确实顽劣,净会跟人争风吃醋,尤其遇到穆大少爷,必要起争端。可跟把穆大人气的头疼,这点孩子们之间的打打闹闹也算不上多大的恶行。”
他说着还特别感慨的看向穆正君:“穆大人的心情我挺能理解的,我家那孽障我好多时候也恨不得赶出家门,别让他丢人了。”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不过,刚刚王大人说到洛夫人,我才想到那穆大少爷是洛夫人唯一的儿子吧?你把穆大少爷赶走了,那他亲娘的嫁妆一同赶出去了没?”
镇西将军冯展鹏嗤笑一声:“燕大人,你糊涂啦?既然那穆玖昀被过继给那个烂赌城性的穆氏族人,不再是洛夫人的儿子了,洛夫人就此绝嗣啦。既如此,那洛夫人的嫁妆自然要由尚在人世的夫家全权处理咯。穆大人,你说本将说的对不对啊?”
穆正君没有理会冯展鹏,也没有理会燕俊良和宋凡,他直接跪在地上,对上首的承泰帝道:
“圣上明鉴,昀儿多年来顽劣任性,乃是众所周知之事,只幸得没有违法乱纪,但确实对长辈不甚尊重。他是我爱妻之子,我焉能不重视?只是寿宴之事证据确凿,我若是不处置他,实在愧对将我养育成人的母亲。
且我也有心让他知道知道人情冷暖世事艰难,期望他明白脱去伯府嫡长子的身份会是怎样的境地。如此这般,他若是能幡然醒悟,知道伯府对他的意义,将来把他重新认回去,也能安心将伯府交给他。
可是他自从被过继出去后,不思悔改便罢了,还屡有不忿之语,对晖儿更是颇多无端揣测而生的怨恨,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我亦是失望至极。
依微臣所见,昨夜大火也许就是昀儿的转机。经生历死,让他顿悟,加之他与赵盛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因而才会有这般行为。身为父亲,我倍感欣慰。
然而最近事端频发,确有巧合,引人多想,也是人之常情。可若说我偏听偏信偏帮我是不认的!若是各位大人对寿宴之事,乃至昨夜大火都有怀疑,我穆正君也愿意让诸位大人派人调查清楚,届时孰是孰非自有定夺!还请圣上明鉴!”
说罢他重重一磕头,端的是一副无畏人言的君子风范。
燕俊良看在眼里,心中讥讽,这穆正君真是无耻伪君子中的佼佼者,竟把过继儿子说成为他着想,要不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呢!
而宋凡更是直接讥讽出声:“如今微臣倒是看出穆大人与穆大少爷真有些父子情深了,我家有一帮佣便住在那穆府别院附近,刚巧昨夜去帮忙灭火,今日也见证了穆大少爷的‘幡然醒悟’。
穆大少爷当时痛陈自己过往之错,只道自己不配做穆大人的儿子,不配做穆老夫人的孙儿,如今被过继出去,也是他罪有应得。他决定以后从新做人,不叫穆大人远在京城还要担心他在族地闯祸。也免叫王夫人为他伤神。”
穆正君还跪在地上,听闻此言不禁握紧拳头。
燕俊良却要在心中为穆玖昀叫好。
这小子真是成精了,竟然连这些话都说了。
如此一来,那穆正君的所谓推测,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可谁不会多想一想,这是把孩子逼到什么地步了,喊了那么久的冤,横了那么久,突然就乖乖认罪了。这是真的怕被弄死吧。
户部侍郎王永利也沉默了。
穆正君绞尽脑汁想要再辩解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心焦的冷汗将后背都打湿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一向不被他看好不被他放在心上的儿子竟然成了他最大的变数,成了这场朝堂交锋对他最大的打击!
宋凡则还要继续输出:“穆大人……”
上首的承泰帝突然笑出声来,打断了他的发言。
“端王,这事你怎么看?”承泰帝随意的靠在隐囊上,问下面站在右列百官之首的端王柴袆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