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玖昀清清嗓子:“不说废话了,现在就开始。你不是认识自己的名字吗?写来我看看。”
他将纸笔递给岳沉。
岳沉简直如临大敌。
他其实从没拿过笔,就直接握在手心里,跟抓根棍子一样。
只见名字还没写,一滴墨汁就滴在纸上。
他“哎呀”一声,手忙脚乱的放下毛笔,站起来,头低低的,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对不起,都怪我,把纸都给弄脏了。你罚我吧!”
“明明是我要求你写的,又知道你底子薄,写不好都是预料中事,谁也不怪。”穆玖昀温柔的说。
岳沉偷偷瞄一眼,只见他的目光被烛光染上暖色,含着笑意看他,真的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
“我虽然严厉,但是是非分明,不是你的错,怎么会随便罚你?”穆玖昀摸摸岳沉的头顶。
岳沉心里那些忐忑便就此都消失了,又重新燃起学习写字的欲望。
“以前没拿过笔吧?”穆玖昀思索道。
“没有。”岳沉老实回答。
“那你这名字是怎么学的?”穆玖昀好奇。
“当初我跟我娘去隔壁村老童生家里帮厨,他见我陪他孙子玩的好,一高兴就用树枝在地上划拉出来的。”岳沉解释道:“后来他孙子还教过我几回,我就记住了。”
“你名字不简单,他们教你几回你就记住了,可见你聪明。”穆玖昀鼓励道:“如今只是对纸笔有敬畏,又没经验,所以才会慌张。嗯,这样,你去拿一碗水过来,先用毛笔蘸水在桌子上写字,先不用笔,这样就不会紧张了。”
“好呀!”岳沉眼睛又亮起来,高高兴兴的跑去厨房拿回一碗水。
“你先用手指蘸水在桌面写一写你的名字。”穆玖昀鼓励道。
果然,换成手指蘸水,岳沉就毫无压力,很快就把自己名字写好。
“写的很好看。”穆玖昀有些惊艳。
“真的?”岳沉还不太相信。
“不仅笔顺正确,而且横平竖直。”穆玖昀点评罢,便蘸水在岳沉名字旁边又写一遍,普通的楷体字:“你看,是不是,两者区别并不大。”
这种直观的对比,确实让岳沉更有信心一些,但他还是道:“还是你写得好看。”
他绞尽脑汁想要形容:“就是特别有劲!就像和面和的劲道。嗯,也不对。怎么形容呢。”
穆玖昀笑起来:“这叫苍劲有力。不过你真是喜欢做饭。”
说着他突然有个想法:“如果你把我的名字学会了,我就教你做一种糖果,名叫‘嵌字豆糖’。”
这下岳沉的眼睛更亮了:“这是什么糖果?嵌字豆糖,难道是跟字有关的?”
“没错,这种糖每一块上面都有一个字。”穆玖昀循循善诱:“只要你会写我的名字,我就教你怎么做。”
“好啊!”岳沉充满干劲:“我一定好好学!”
穆玖昀满意一笑。
将桌上水渍擦掉后,又铺上纸张,毛笔蘸墨,开始写自己的名字。
岳沉见他用的第一张纸就是那张被弄上墨点的,但他运笔之间便很轻易的将那滴墨迹给盖住,融进了他的笔画中,丝毫看不出这张纸被墨点弄坏过。
岳沉只觉得心中一暖,好像是穆玖昀不动声色却又温柔的帮自己把那个小错误抹平了,又无声的对自己说,你看,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根本不妨碍这张纸的使用,所以不要怪自己了好不好?
他心中那点自责和内疚便被这样无声的温柔抚平了。
阿昀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穆玖昀认真写字,还不知道岳沉给他发了张好人卡,便是知道估计也只会宠溺一笑。
穆玖昀一共写了四页纸,第一页写自己的名字三个字,其余三页分别写这三个字的笔画流程,从第一笔到最后一笔,很是细致。
“这是我的名字。”穆玖昀一一指给岳沉:“穆——玖——昀——”
“真好看。”岳沉看着第一页上那三个字由衷夸赞。
又看着那后面几页密密麻麻的笔画感觉压力山大:“好难啊。”
穆玖昀笑出来,温柔道:“你聪明,我又有耐心,肯定能学会的。”
岳沉也认真点头:“我会很努力!”
穆玖昀也笑着回应他,又道:“其实如今看来我这名字还颇为有趣。”
见岳沉疑惑,他便指着那个昀字道:“我这一代穆家的男嗣名字从‘日’字,我取名为昀,便是日光的意思。穆景晖的晖字也是指日光。可实际上我也好他也罢,都不是什么如阳光灿烂温暖之人。或者说整个平威伯府内都是一团污糟。还有这个‘玖’字。”
他先指着玖字的偏旁道:“你看这是王字,老虎头顶的斑纹就跟这个字很像。”
“对,这个我也认识。”岳沉点头,这王字简单又有老虎做代言,在老百姓中算是难得被广泛认识的文字。
穆玖昀又说道:“一般有王字旁的字都指代一种美玉,或者美玉制品。可这个玖字却并非玉的一种,乃是一种像玉一样的黑色石头。好像注定我无法成为平威伯府的美玉一般。”
上辈子他是排行第九,这辈子是嫡长子,却还是这个名字,真像是一种命运暗示。
岳沉听出穆玖昀话中的讥讽,却不认同:“你说平威伯府一团污糟,可现在你已经离开那里啦。所以你这名字是个好兆头。
而且你这么聪明,就算不是平威伯府的美玉也能去别的地方做美玉。要不那燕二少怎么肯跟你合作?再说了,你是美玉还是石头又不是他们说了算。
而且,就算是石头又怎么了?石头可以垒房屋砌成墙,让老百姓遮风挡雨,还能帮老百姓抵御外敌。要我说,石头可比美玉重要。”
“你是安慰我?”穆玖昀既惊艳于岳沉朴素的通透智慧,又因他的话语感到温暖。
“也是我的真心话。本来我就是普通老百姓,对我来说,石头比美玉有用多了。” 岳沉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我想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