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偶尔有几片被风吹进屋内,飘落在地上。
屋内的气氛阴沉,仿佛被时间吞噬,寒冷的空气弥漫在屋内。
洛荃晚的神情竟然有些愉悦,手中把玩着一片竹叶,点了点头:“没错。”
洛荃晚有些脸大的想着,不愧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连幻境之中的栎槡都是如此聪慧。
不仅思维敏捷地想到了这一事实,甚至在知晓了自己只不过是幻境之中的景象之后,还并没有太大情绪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这是个高手。
栎槡的眼眸渐渐沉寂了下来,流露出几分浅浅的黯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冷淡的模样。
就算他只是浮生镜之中的一抹幻影又如何,一切都是相对而言的,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他是真实存在的。
“是我将你送入浮生镜的,对吗?”栎槡平静地说道。
他很清楚,只有他才能找到浮生镜。
洛荃晚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还来合作,我们难道不是敌人吗?”栎槡有些不解地问道。
洛荃晚的唇角荡漾出一抹清浅的笑容,说:“那又怎样?外面的你怎么样,关里面的你什么事?”
逻辑满分,栎槡竟无言以对。
“我在浮生镜之中的所作所为,并不会对未来造成影响,但是,却会对你发生改变,多一个帮手,难道不好吗?”洛荃晚语气坦然,似乎尤为真诚。
但是熟悉他的人如果在场,定然会面露悚然,然后大喊着让对方快跑,这人一定是在忽悠人!
栎槡也知道这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是……他说的有道理啊。
与此人合作,百利而无一害。
就算有害那也是对真实的自己有害,关他什么事。
眼看栎槡似乎还是有些动摇,洛荃晚决定拿出自己最大的杀手锏——
“而且,你绝对想不到,我是现实世界中叶尊者的徒弟,我可以找浮生镜之中的他来帮忙。”
没办法,师尊的名号太过于震慑人心,太过于厉害强大,不拿来唬人怎么能行?
但出于对叶瑾凝的保护,他暂时还不想对栎槡透露出叶瑾凝本人也进入了浮生镜,而且修为还被压制到金丹期这一事实。
其实洛荃晚也有些好奇,他被随机安排了一个身份,是因为这个时候就连他的父亲都很可能还是个小孩。
但是叶瑾凝会出现在栎槡的过往之中,所以他的身份是他本人吗?
洛荃晚思量了一番,觉得此事还有待考量。
听到洛荃晚的这番话,栎槡一向波澜不惊的神情闪出几丝货真价实的惊讶。
这人来头还不小啊。
于是栎槡果断地答应了:“好,我同意和你合作。”
唉,果然,师尊就是比自己有信服力得多,洛荃晚无奈地想。
此时浮生镜之外的栎槡还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将自己出卖得一干二净。
“好,你需要我怎么帮你?”洛荃晚说道。
栎槡眼里露出嗜血的光芒,带着强烈的恨意与厌恶,拳头紧握,语气犹如寒霜一般冰冷:“我要……彻底让月影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洛荃晚把玩竹叶的手顿了一下,瞳孔微缩,落在栎槡身上的目光变得有些惊异。
难道,月影宗是因为栎槡才走向灭亡的?是什么才让栎槡如此憎恨它,甚至不惜倾尽所有让它毁灭。
“好。”洛荃晚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反正最后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不是吗?月影宗当真在修真界消失了,既然如此,那就让它再消失一次。
“我的条件是,你要告诉我出浮生镜的方法。”洛荃晚接着说道。
“这是自然。”栎槡淡淡道。
达成合作,洛荃晚将手中的竹叶丢掉,换上标准的假笑,正想说点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又说出了熟悉的话。
“师兄,小师弟,大事不好了,许多师兄又来了!”苟史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没想到这人告状的效率还挺快啊。
不过这次苟史倒是没有说错,果真是来了许多弟子。
许多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最前面,雄赳赳,气昂昂地邪笑着说道:“掌门有请,你们完了!”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洛荃晚真想对许多说一句真是辛苦你了。
但是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月影宗这是有什么大病吧,看许多这个样子就知道伤得没多重,当着叶瑾凝这个客人的面,惩戒自家弟子,真的不嫌丢人吗?
这个掌门就算再脑残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
高大的城墙,巍峨壮观,气势恢宏,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山顶峰是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错落有致,美轮美奂。
宫殿内部,装饰华丽,金砖铺地,宝石镶嵌。宫殿的屋顶,覆盖着金黄色的琉璃瓦,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洛荃晚被一群弟子押送着,不禁感觉到有些嘲讽。
山脚下的外门弟子住的是阴冷破旧的竹屋,似乎稍微经历一点风吹雨打就会塌掉。
而山顶上的内门弟子、掌门与长老,竟然如此奢侈!琉璃瓦上流转的光简直要闪瞎他的钛合金狗眼。
然而,那群弟子却将他和栎槡押送到了一个较为偏僻的侧殿之中。
打开侧殿门的那一刻,洛荃晚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刻就停止了。
他终于没有辜负组织的期望,与叶瑾凝成功接头了!
叶瑾凝就静静地坐在侧殿的其中一把椅子上,与以往穿的白色衣服不同,今日穿了一身竹纹青衣,更显得身材高挑,风姿绰约。
而他的一旁是一个穿着与许多一样华丽且繁杂的中年男子,长相周正,但一举一动却透着高傲。
中年男子递了一个眼神,其他弟子纷纷退出,瞬间只剩下了中年男子、叶瑾凝、栎槡和洛荃晚四个人。
栎槡在看见中年男子的那一瞬间,双眼射出冰冷而凶狠的光芒。他的牙齿紧咬着下唇,以至于面部肌肉因过度用力而略显扭曲。他的嘴唇紧绷,嘴角微微向下弯曲,形成一抹阴冷的笑意。
洛荃晚则从一进门起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瑾凝,眼神饱含着热切与滚烫,还有欣喜若狂。
叶瑾凝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道火辣辣地目光,将视线落在了洛荃晚身上。
但是,与平时有些戏谑,还微微带着一丝宠溺的眼神不同,这一道目光淡漠至极,不带有一丝感情,仿佛在注视陌生人一般。
他们的目光只在空气之中交融了一刹那,叶瑾凝就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洛荃晚心里咯噔一声,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失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
这是怎么回事?叶瑾凝为何会用这种眼神看他,难道……
眼前的叶瑾凝并不是现实世界中的他,而是浮生镜之中的他?
“叶尊者,是在找这两人?”中年男子恭敬地说道,眼神里飞快了闪过了一丝精打细算。
洛荃晚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月影宗会真的顺从许多,召他们俩前来,原来并不是为了处罚他们,而是叶瑾凝在找他们。
叶瑾凝弯唇一笑,眼底却平淡如水,未有一丝波澜:“不错。你先退下吧,该付的酬劳不会少得了你的。”
中年男子倒是很听叶瑾凝的话,立即走出了侧殿,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栎槡看见中年男子这副作态,更是厌恶到了极点,恨不得立即啖其肉,饮其血。
“栎槡,”叶瑾凝轻轻叫出了他的名字,“我明明让你去九苍山,我会庇佑你,你又为何来到这里呢?”
洛荃晚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人在这之前竟是认识的。
栎槡被叶瑾凝的声音唤回了一丝神智,抬起眼眸,说道:“我想……报仇!”
叶瑾凝微不可查地叹息,摇了摇头。
栎槡眼眶微红,神情有些绝望,苦笑着说道:“叶尊者,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我不能连累你啊,如今九苍山山主与你一向不和,其他三大门派的掌门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你若帮我,也会变成他们喊打的目标。”
洛荃晚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眉头紧蹙。
这个时候,九苍山的山主并不是东皇罹,自然不会无条件支持叶瑾凝,其他门派也都是上一任掌门。
原来,此时的修真界如此不堪,竟然有这样一群统治者。
可以说是真的生不逢时。
“我本想将你从月影宗里带出来的,如今看来,你似乎是不愿?”叶瑾凝道。
栎槡坚定道:“多谢叶尊者,只是我暂时不能走!”
叶瑾凝轻轻颔首,也没有过多地阻拦,只是掏出了一瓶丹药,递给了栎槡:“既如此,我也便如你所愿,这是疗伤丹药,你收着吧。”
栎槡眼神闪动,滚烫的泪水滑落在脸颊上。
这是这么长时间里,他落下的第一滴泪水。
就算被毒打,亲眼见到那些痛苦的事情,受尽再多苦楚,他也没有哭。
但是如今的这滴泪,是他在这冰冷的世界上感受到的唯一温度。
洛荃晚从头到尾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瑾凝,他还想试探一下,眼前的叶瑾凝究竟是现实中的,还是浮生镜中的。
他不能忘记,最最主要的事情,是和叶瑾凝一起从浮生镜中出去。
叶瑾凝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那你先回去吧。”
栎槡点了点头,与洛荃晚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离开了侧殿。
洛荃晚顿时心跳如雷,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叶瑾凝单独留下他是为什么呢,如果叶瑾凝只是幻境之中的他,那为什么会单独留下他这个如今身份只是外门弟子的人呢?
叶瑾凝依旧是冷漠而又疏离,语气冰冷道:“你就是许多口中,修为突然剧增的那名外门弟子?”
洛荃晚听着他用和栎槡说话时完全不一样的语气,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师尊,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就认识他,不认识我了呢?
等等,修为剧增?他在问修为?洛荃晚眼睛亮了亮,他好像突然知道了点什么……
他整理了一下方才不值钱的表情,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语气认真道:“如果我没猜错,叶尊者是不是修为突然倒退到了金丹期?”
叶瑾凝的眼神犹如冰冷的利剑,锋利而锐利,透过目光仿佛能感受到他那冷冽的杀意。
洛荃晚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因为叶瑾凝扼住了他的咽喉!
叶瑾凝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仿佛一只狡猾的猛兽在等待着猎物的出现。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尖微微颤动。
洛荃晚甚至感受到他的气息冰冷而沉重,让人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仿佛被他的杀意所笼罩。
“果然是你搞的鬼,说,你究竟是谁?”叶瑾凝语气森然道。
在叶瑾凝看来,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当然是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一定有别的身份。
洛荃晚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沉到了湖底,冰冷而又刺骨,刺得他心脏揪疼。
好消息是,眼前的叶瑾凝的的确确就是现实的他,毕竟从他的反应来看,他的修为的确是倒退到了金丹期。
但坏消息却是,他似乎不记得自己是现实世界中的,反而把自己当成了浮生镜之中的人,甚至已经完全不认识自己了。
洛荃晚呼吸急促,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嘶哑声音:“师……尊……”
叶瑾凝听清了他说的话,看见洛荃晚这张痛苦至极的脸,忽而脑袋一痛,手里也发软,渐渐松开了他。
“咳咳咳咳——”
洛荃晚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边喘气边咳嗽。
“你为什么要叫我……师尊?”叶瑾凝冷冷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不解。
最主要的是,为什么他方才会突然头痛?
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修为突然倒退到了金丹期?还有,为什么他的修为突然剧增呢?
似乎一切的疑云都聚集在眼前这个可疑的“外门弟子”身上。
叶瑾凝静静地打量着他,眼神冷漠,似乎是在等待着洛荃晚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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