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带着众人回到家,还没进门她就将沈清欢拦了下来。
“清欢,你在门口先等等,我去烧个火盆。”
“好!”沈清欢笑着点头。
她本是不相信这些,但是这么做能让家里人放心,她愿意做给大家看。
沈庄和沈谷还有沈山已经回到家,并且从柳青青口中得知事情原委,父子三人听到消息后又气又懊恼,沈山更是要去跟孙家人拼命。
好在让柳青青给劝了下来。
一家人在家里紧张等着沈清欢,终于瞧见他们回来,悬着的心也落回原处,朝着她急忙走去。
“丫头,你没事吧?”沈庄一脸忧色。
“让我看看受伤没?”沈山则是握着女儿的手臂,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好几遍,就连旁边的康氏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吐槽。
“好了,别看了,我们这么多人跟着,能让清欢带伤回来。”
沈山也是关心则乱,听见妻子的调侃,尴尬的挠了挠头,“我这是关心欢欢,只要人没事就好。”
沈谷此刻也捧着一个小盆子,里面是用柳枝泡的水。
只见她走到沈清欢面前,拿出泡了水的柳枝往她身上打了几下,嘴里还振振有词念着一些她没听明白的话。
大抵就是去霉运的意思。
看着大家都围着自己,沈清欢既感动又懊恼。
今天的事是她太冲动了,没有顾及家里人的感受,万一出什么事,他们肯定会很伤心难过。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她猛地吸了口气,朝着众人鞠了个躬。
话音一落,最先绷不住的就是二哥沈仓。
他红着眼睛忍着心疼,将沈清欢狠狠地数落一顿,用了平日里最最严厉的话和声音,“沈清欢,我警告你,以后你要是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我一定一定不会再理你了。”
其他几人也是用最狠的声音,说最凶狠的话,可是眼底都氤氲着一片水汽。
他们是真的担心她!
好在田氏已经烧好炭盆,旺盛的火苗在盆子里跳跃。
沈素和沈仓端着炭盆放在院门口,田氏看着沈清欢说道:“跨过火盆,赶走霉运。”
沈清欢点头,拎起裙摆没有一丝犹豫从火盆上跨过去。
沈家众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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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沈月和沈怀然准备的,一家人刚吃完饭,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
孙老婆子掐着腰堵在沈家门口,身后还有两个儿子和哭得梨花带雨的大儿媳妇,“田老太婆,你给我出来,你说你把我们家小妹弄哪里去了?”
一家人正吃着饭,看见门口的孙家人,田氏气得‘啪’一下把筷子摔在桌上。
“你们吃饭,我去瞧瞧。”
说话间,她撸起手臂上的袖子,气势冲冲走出屋。
沈家人哪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孙家人,当即放下碗筷跟在田氏身后。
一墙之隔,两家人面上皆是怒火。
面对沈家人多势众,孙老婆子有些胆怯,但还是梗着脖子装腔作势瞪着田氏,“我家小妹呢,你把她弄哪去了?我告诉你,我家小妹的名声要是坏了,我非找你们算账不可。”
孙老婆子冷哼一声。
她还指着把孙小妹嫁出去,换一笔银子回来给孙子娶媳妇儿。
“你家姑娘不见了,关我什么事?”
“有人看见你把她弄县衙,你赶紧把人给我弄回来。”孙老婆子本来不想说这事,见田氏不说实话,只好把这事说出来。
好在天黑了,村里人都在自己家,没人注意这些。
“你知道她在县衙,怎么就没有找人去打听打听她为什么在县衙?”
“你……”
孙老婆子被噎了一下,一口气卡在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田氏。
忽然,一个妇人推开孙老婆子,一下跪在田氏面前,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痛哭流涕:“田婶,我求您,求求您跟县令说说放了小妹。只要他肯放了小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求您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孙小妹的亲娘洪氏。
田氏垂眸看着洪氏,还没有开口,被她推到一旁的孙老婆子瞧见她跪着求人,气得当即往她身上踹了两脚。
“不中用的东西,谁让你跪着求人,我们孙家的脸都让你这个贱胚子丢尽了。”
“你滚开!”洪氏回头瞪了孙老婆子一眼,“不是你女儿你不知道心疼,谁今天敢拦着我救小妹我跟谁拼命。”
平日里,两婆媳就不对付。
孙老婆子尖酸刻薄,喜欢磋磨媳妇,在媳妇面前摆婆婆的架子。
洪氏也是个刁钻霸道的媳妇,根本不把孙老婆子放在眼里,平日里在家里作威作福,只要看上的东西就非得弄到手。
孙小妹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就来自于洪氏。
孙老婆子气得很,抓着洪氏的头发‘啪啪’两巴掌甩在她脸上。
洪氏气得双目充血,挣扎着起身朝孙老婆子扑了过去,其他人劝架的劝架,拉开的拉开,孙家人就这样当着沈家人的面扭打在一起,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沈家人面面相觑。
他们这是闹得哪一出?
沈家门口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不明情况的村民还以为是沈家人吃了亏,立马去村长家把村长请来。
村长李老大匆匆赶到,看见灰头土脸的孙家人,还有完整无损的沈家人一头雾水。
不过,沈家人没有事,他也暗自松了口气。
“田婶,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家人跑到我家门口找我要人,结果自己打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田氏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村长当即沉着脸,冷飕飕看着孙家人。
“孙大娘,您家里的事您关起门处理就行,闹到人家门口来做什么?”
洪氏看见村长,想着以村长跟沈家的关系那么好,他如果开口求情,沈家肯定会给他两份薄面,于是便哭哭啼啼把孙小妹的事说出来。
“村长,我求求你,能不能替我家小妹求求情,小妹才十八岁,她要是蹲了大牢,这辈子可就毁了。”
“什么意思?”
村长不知道这其中缘由,茫然的看着田氏一家。
孙小妹为什么会蹲大牢,洪氏为什么又会来求沈家帮忙?
不等村长弄清楚孙小妹的事情,沈聪和沈言也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来到沈庄家门口,看见站在院门口的孙家人,沈聪兄弟心知肚明。
“大伯,我们兄弟有事找您。”沈聪想借着两家的关系,跟沈庄套近乎。
沈庄却皱着眉,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你们的事我帮不了,要找你们自己去城里找别人吧。”
沈聪没想到沈庄居然直接拒绝,脸色顿时唰一下难看起来。
“大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您也不想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请出来对不对。”沈聪看着沈清欢,话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他要是不通融,那就别怪他把沈清欢的事拿出来说。
到时候,沈清欢名声毁了,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在村子里做人。
姑娘家家的,总归是清誉重要。
沈庄顿时一噎,有些被沈聪拿捏住。
沈清欢站在沈庄后面,听见沈聪的话脸色无比难看,她拍了拍沈庄的肩,低声说道:“爷,你让我出去,我倒要看看那个畜生能说出什么话。”
她骨子里没有那么刻板,并不觉得毁了名声就活不下去。
更何况,她好好地。
村里人也都长了眼睛,有自己的思想,不会听他乱嚼舌根,被他牵着鼻子走。
沈庄不是很放心,“欢欢,要不让你奶处理,你跟玥儿回房?”
“没事!”
沈清欢笑着摇头,她很庆幸能有这样一家人,能毫无保留的维护自己。
见她执意如此,沈庄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大不了一辈子养在家里,他家的娇娇进了谁家门他都舍不得。
“放心,有爷和奶在背后支持你,不用怕。”
“嗯!”
沈清欢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才侧着身走到田氏身边。
爷孙俩的话,田氏也听的一清二楚,她朝着沈清欢点了点头,让她不用害怕,一大家人都支持她。
沈清欢心里无比欣慰,她深吸口气,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的洪氏,还有盛气凌人想用名声胁迫他们一家就范的沈聪,冷冷的笑了起来。
清冷的笑声让沈聪后背一阵发凉,总觉得这丫头小小年纪,就有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气势。
“你……笑什么?”
沈清欢:“我笑你们愚蠢,笑你们无知。沈海和孙小妹为了一己私利,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证据确凿被扣押大牢等候发落。你们凭什么觉得我这个受害人,会因为你们的两滴眼泪,两句威胁就该替他们求情?”
孙家和沈聪两家皆被怼得无言以对。
沈清欢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洪氏,顿了顿又说道:“两个月前,孙小妹推我下河的事,沈海已经亲口证实,孙小妹落得今天这个地步,跟我没有关系,你要求人也好,要算账也要都去找沈海一家。”
随后,她又看向沈聪和沈言,“沈海落得如今的地步,除了他自己利欲熏心之外,孙小妹也脱不了干系,具体缘由你可以回去问乔老太婆。我是不可能为了两个想要害我的人,去跟县令大人求情,你们都死了这条心吧!”
沈清欢的话,就像一道响雷劈在几人头顶,震耳欲聋。
洪氏呆在原地,半天都没缓过神。
沈聪和沈言也是如此。
“村长伯伯,给您添麻烦了,他们爱跪跪,爱等等,时候不早了您回家歇着吧。”
村长愣愣的点了点头:“你回房休息,他们交给我就好。”
他到底是村长,不能出了事不解决,免得旁人说闲话。
许子辰来到沈家门口时,就看见门口乌泱泱的人。
他走近去跟村长还有沈庄、田氏打了招呼才看清是沈聪和孙家人,心中顿时明了发生了什么事。
遭了,来晚一步,这丫头该不会为了自己把何令的事都说出来了吧?
许子辰有些担忧的看了沈清欢一眼。
这事要闹大了,只怕引起上面的注意,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哎!
早知道就不答应苏晋留下喝什么茶,白白浪费时间。
“许大哥,吃饭没有?我们正在吃,没吃的话要不进去吃两口?”沈清欢看着许子辰,他皱着眉在懊恼什么?
许子辰没吃饭,可这会儿也没有什么胃口。
“好!”他苦涩的笑着点头。
随后,沈家人陆续离开,留下院门口的孙家人和沈聪他们。
洪氏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冲到沈聪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发了疯一般怒吼道:“你爹是藏了什么心,我家小妹什么时候推沈清欢下水了?你爹是要害死我家小妹吗……我家小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让你们全家给她陪葬。”
沈聪被发了疯的洪氏吓得一跳,连忙拽开她的手,同样一脸怒意。
“我爹还让你女儿给害了,我告诉你,这事我跟你们孙家没完。”沈聪说着就往家里走。
洪氏不甘心,追在他屁股后面骂个不停。
两家人开始狗咬狗,村长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
这事他管不了喽!
一场闹剧下来,沈家人也没有什么胃口吃饭,唯有沈清欢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爷,奶,大伯,大伯娘还有爹娘,大家都吃饭啊。”
众人齐刷刷看着沈清欢,怕她强颜欢笑。
“欢欢,你要是生气就发脾气,不要憋在心里,娘担心你。”康氏心疼的看着女儿,长这么大,她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沈清欢塞了一片黄瓜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摇头。
“娘,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脆弱。而且,我误打误撞帮着苏大人拔除何令那种丧心病狂的恶魔,我心里可高兴了。”
谁心里没有一点英雄主义,不想做个行侠仗义的人。
沈家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没有故意安抚自己,才松了口气。
“以后别再冒险了,爷爷年纪大了,可经不住这种惊吓。”沈庄捂着胸口,有种西子捧心的感觉。
沈清欢点了点头,经此一事,她也长了教训。
万不可冲动行事。
晚饭过后,许子辰将沈清欢叫了出去,也没有很远就在院子外,沈家人都能看着,也不担心坏了名声。
“许大哥,吃饭的时候你就心不在焉,你是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嗯!”
许子辰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道:“今天你没有在村里提起何令的事吧?”
“当然没有!”
先前许子辰就说过他们是秘密来调查何令,既然是秘密,自然就不能对外公开,她不会那么没分寸把这事说得那么详细。
“那就好。”许子辰松了口气,笑道:“他要押送进京交由皇城司和三司会审,要是走漏风声,会坏了卫蘅大事。”
“我没那么傻,放心吧!”
许子辰宽了心,也带着卫哲回了住处。
闹腾了一天,沈家人也都累了,洗漱之后各自回房睡觉。
可沈海家和孙家却灯火通明。
沈聪回到家问了乔氏,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事,震惊之余的兄弟二人心里一阵唏嘘,幸好没有帮着父亲,否则他们也会沦落至此。
乔氏冷眼看着两个儿子,沉声警告道:“你爹是罪有应得,你们如果还想安生度日,这件事就只能到这里,不许再去找沈老大他们的麻烦,明白没有。”
“知道了!”
沈言点了点头,比起父亲,他更在乎自己的前程。
只是白白在何令那花了那么多银子,没有他的扶持,也不知道暮云能不能在皇宫扎下根。
孙家此刻却是哭声一片,洪氏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孙老婆子听得头痛欲裂,对着她大声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自己生的女儿,没有好好教养,落得今天这个下场那也是你的错。你要是敢再哭一声,我就让老大把你休了。”
“你敢!”
洪氏抽泣一声,擦了擦眼泪,打了个嗝才停下来。
到底还是怕被夫家休弃。
孙老婆子看着大儿子问道:“小妹这事你打算怎么办?杀人未遂是大事,会牵连她几个兄弟说不到亲。”
孙老大坐在一旁扎着脑袋不说话。
“娘,你说怎么办?”
孙老二双手抄在袖子里,他还有两个儿子,将来还得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不能被一个丫头片子连累。
孙老婆子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断绝关系,让她自生自灭吧!”
洪氏一听,顿时来了气,怒吼道:“不行!”
孙老婆子冷笑一声,讽刺道:“你还有两个儿子,难道为了一个小丫头连两个儿子的前程也不要了?”
洪氏无语。
过了一会儿,见大家都不吭声,孙老婆子便说道:“既然都没有意见,老大明天你去找村长,把这事跟他说道说道,莫要坏了孙家的名声。”
可如今,孙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这事就像一阵浪,被推到沙滩上也就渐渐平息下来。
日出日落,又是好几天过去了。
沈家的日子一如往常,沈清欢除了做缠花就是捣鼓屋子里的蚕。
如今这些蚕已经到了最后一次休眠的时候,沈怀然将生石灰洒在簸箕里面,撒完生石灰后,又将桑叶铺在上面,还洒了些水保持桑叶的湿润。
等大眠期过去后,就能食用湿的桑叶。
胡子阳说,食用湿的桑叶吐出来的丝会更有光泽。
五龄阶段的蚕需要喂足桑叶,六到八日后就会长成老足阶段,到了这时候蚕就要结茧,趁着这六到八日的时间,他们要制作结茧用的山簇。
这一日,沈清欢和柳青青她们正在竹楼做缠花,忽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几人停下手里的活,抬头望向外面,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马车车辕上是林泽,沈清欢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的心猛地跳漏一拍,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悸动和紧张。
“是不是许老爷家的马车?”
柳青青和桂花姨都没见过林泽,但知道能坐得起马车来找家里的只有许江远。
可她们忘了,许江远前两天才来沈家拿走一批缠花。
“你们继续,我去看看。”
沈清欢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便离开竹楼。
院子外面。
林泽从马车上跳下来,撩起车帘,对着坐在里面的卫蘅说道:“公子,沈家到了。”
卫蘅点了点头,起身从马车中下来。
“你想去见许子辰,我稍后回去。马车上的东西,我自己送进去即可。”
“是!”林泽点了点头,又将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然后重新坐上马车,驾驶着马车离开。
卫蘅拎起地上的礼物,走到门口正要敲门,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张笑颜如花的脸,赫然跃入眼底。
沈清欢抬头望着站在门口的男人,他逆着晨光,清隽俊朗的脸上透着几分憔悴,尽管双手拎着东西,也丝毫没有消减他的矜贵和潇洒。
“卫大哥,进来吧!”
她侧身让开一条路,卫蘅见状立即走进去,看见家里没有人,也就将东西放在院里的亭子中。
“这是我给爷、奶还有你们带的礼物。”
“又让你破费了,这个月的伙食费就不用交了。”这里头的东西,可不止一个月的伙食费,沈清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见她笑了,卫蘅也觉得自己连日赶路的辛苦也就值当了。
有时候,有些事情不必问理由。
只是一眼,足以让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吃了没有,我去给你炒两个小菜?”刚过正午,应该没来得及吃。
“没!”
卫蘅摇头,吃了好几天的干粮,这个时候他确实想吃她做得饭菜。
“那你等一下。”沈清欢跑到厨房看了一眼,角落里有一盆卫哲和沈淳还有古文轩前几日去河边河边摸得螺蛳,房梁上还挂着一条五花肉,后院还有青菜。
螺蛳处理起来费时,还是做用五花肉炒一个炸酱,做一个炸酱面算了。
“卫大哥,吃面行吗?”
“行!”
卫蘅点头,只要她做的,什么都可以。
竹楼里,柳青青和桂花姨看着院子里的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抿唇偷笑。
看来,沈家不久也要有喜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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