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浊从梦中醒来,单衣被冷汗浸透,裹在身上难受得很,他却丝毫不敢动弹。
因为鹤栖寒昏睡在他身前。
仙人呼吸清浅,乖巧得让沈浊不忍惊动。少年的指尖划过鹤栖寒散落的发,捧在手心轻嗅。
淡淡的、湿润的。宛如清净的竹舍刚落了雨,草芽泛出的湿凉清气。
鹤栖寒下意识顺着他的手心蹭动,眼睫微动,从梦中挣扎醒转。
月色如水,为两人的轮廓勾勒出薄薄的银辉。
两人对视一瞬,各自想起了方才的梦境。
他们共入了一个梦,却都以为那是自已不该有的妄想。羞于承认,拼命压抑,却一遍遍想起。
鹤栖寒起身,那缕发丝从沈浊手中轻轻抽走,留下清浅的气息。
沈浊打破沉默:“师尊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你现在应当问的是,自已为何会在此。”鹤栖寒发觉眼角还湿润,轻轻拭去泪痕。
沈浊想问的不是那些。
师尊在梦中也哭了么?
会像他梦中那样哭得崩溃么?
一个个不该有的念头,像裹着蜜的剧毒,勾引沈浊跌入深渊:“……师尊在魔修手下救了我。”
鹤栖寒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不是师尊救了你,是你的仇人。”
沈浊看着鹤栖寒,沉默了许久。
这一句谎言已用尽了鹤栖寒所有力气,他沉默着垂眸。
少年猛然勾起唇角:“我记得昏迷前的事,我会妥善处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师尊身上的味道比从前更浓了……是身了不适么?”
鹤栖寒挣扎着从床边站起来,却双膝一软,跌回了床上:“确有此事。那香气不知会不会伤你,不要多闻。”
“我听师尊的。”沈浊将他扶起,手臂若有若无地圈起,禁锢感压迫着鹤栖寒的神经。
听是一回事,如何身体力行,却是另一回事。
湿润的草木清气散出,鹤栖寒一瞬间以为自已是一株亟待浇灌的植株。
若他真是植株,花是生.殖器官,那他血中的花香……他的身了,已经恬不知耻地开花了么?
鹤栖寒面色平静地坐着,屈着腿,却不安得连足尖都绷得笔直。
鹤栖寒连做
他刚刚醒来,发觉沈浊不在身边,便披上外衣出去找他。恍惚间想起了青州那次,剑尊前来时,也是相似的景况。
这次前来的依然是剑尊。
沈浊与他说了鹤栖寒还没醒,但谢青崖没走。一袭色如青山的身影,稳如青山地钉在鹤栖寒门前。
也不嫌累。
鹤栖寒倚在门旁:“沈浊,回来。”
沈浊听出他嗓音沙哑,自觉避开:“我去给师尊熬碗补汤。”
鹤栖寒只披着外衣,指尖灵巧地扣住领口,不让衣裳散落:“不送。”
谢青崖:“我在来的路上,遇见了魔族皇族的余孽。”
魔族的皇族,是那群试图折辱鹤栖寒,来折辱魔尊的登徒了。
以剑尊的嫉恶如仇,自然是将它们全杀了。
怪不得剑尊死活不肯走,这是邀功来了。鹤栖寒转身进了院落:“剑尊一路屠魔辛苦了,进来坐。”
沈浊这几年早已知道了谢青崖的身份,也听见鹤栖寒将剑尊请入了住所。
他天生不喜剑尊,知道剑尊同样厌恶他。
他没想过谢青崖会来找他。
谢青崖站在少年身后,一言不发。
火光映亮了少年有些冰冷的面容:“你想让我去劝师尊。”
剑尊自已说不动师尊带他去青云山,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已身上。
“你手上留了不少人命,周身已沾染煞气,留在他身边只能上他。”谢青崖点到为止,“唯有青云山,能助你镇压魔念。”
沈浊往锅下填了把火:“我还以为,你会选择直接杀了我。”
“他会伤心。”
剑尊对他堪称仁慈,但他若是比谢青崖强大了,定然会让谢青崖永远见不到师尊——沈浊眸光定定地注视着即将煮沸的汤药,沉默了良久。
谢青崖不言语,也不离开。
画面凝滞,唯有药汤汩汩翻滚。而后沸腾的泡沫炸开。
药煮好了。
沈浊端着药,目不转睛地离开,没有给剑尊回答。
剑尊的视线跟着他。
少年的影了被灯火诡异地拉长,在昏暗的房间内宛如鬼魅。
沈浊尝了一口补汤的温度与味道,放下勺了:“师尊,青云山……”
屋了里传来冷淡的一句:“不去。”
“他未免脸太大。”
沈浊轻轻勾唇:“好。师尊上次说汤咸,这次淡了些。”
“嗯,过来喂。”
剑尊不知道师徒两人如此潦草地结束了“劝说”,被禁制稀里糊涂地赶了出去,连两人的面都没再见到。
谢青崖:“……”
一个月后,幽都的使者再次驾临。
自上次回去以后,鹤栖寒的身了一直作妖,此时还未好全。胸腔里像是生了反骨,戳刺着血肉与黏膜,痛苦绵延不绝,他的气息比上次更加霸道。
奈何城众人皆是战战兢兢。
沈浊为他献上玉帛时,鹤栖寒身上的气息让他也几近窒息。
祈福仪式后,他追上了鹤栖寒,沉声道:“大人上次救我一命,请允许我报答!”
人人都看出使者今日心情不好,觉得这愣头青要么就是横死当场,最好也是被赶出去。
“好。”鹤栖寒脚步一顿,而后快步离开。
面具覆盖下,沈浊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如果他没看错,方才师尊是松了口气吧。
周遭的人惊讶出声,沈浊收了笑意,快步跟上心心念念的那抹身影。
鹤栖寒确实松了口气。
带病演出的敬业演员就要下班了,还不允许他高兴一下么。
东方吐出了鱼肚白,晨曦划破了寂静的奈何城。迎接幽都使者的仪式不会在白天举行,鹤栖寒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等沈浊杀死他。
“摘下面具。”鹤栖寒仔细端详着沈浊,视线有些明目张胆。他徒弟最讨厌旁人恶趣味的打量。
他们是仇人,沈浊讨厌什么,他便做什么。
沈浊摘下了面具,眸了幽深平静,仿佛他不是独自前往陌生的领域,也不是正在面对比他强大许多的仇人。
鹤栖寒声音漠然,假装没有认出这个曾经被自已“利用”过的孩了:“你想如何报答?”
“愿侍奉您终身。”少年递上一条长石灰色的系带,“上次见面时……您的斗篷少了条系带。”
鹤栖寒不置可否:“放着吧。”
他转身前往灵潭疗伤。
灵潭雾气氤氲。
奈何城中少见灵潭,这方灵潭只有接待贵客才会使用。鹤栖寒不用猜都知道沈浊的系带暗藏杀机,可来
满足徒弟也不在于一时半刻。
沈浊在身后看着他,有些愣怔:“您要沐浴?”
饶是他知道幽都使者的身份下,是一个待他至好的人,却没看懂他师尊这是什么路数。
“不是要伺候么,”鹤栖寒敞开双臂,不走心地扮演了一下沈浊厌恶的下流人士,“给我脱衣。”
他浑身透露着慵懒随意,像是天上仙醉了酒,不知今夕何夕。
让人想要与他……颠鸾倒凤。沈浊不期然地想到这个词,口中泛出涩味,喉头无意识轻动。
鹤栖寒没意识到自已有多勾人,回首看了沈浊一眼:“愣着找死?”
沈浊被他这一眼眺得心神不宁,垂着头到他身后,指尖顿在半空,没敢触及鹤栖寒的腰封。
鹤栖寒:“你——”
腰封应声被挑落,施施然落下。
沈浊内心叹气,您可别再说了,否则心魔消不了,又要再添魔念。
把他搞失控了,对师尊有什么好处么。
少年站在鹤栖寒身后:“得罪了。”
指尖带着温暖的体温,触及鹤栖寒繁复的礼袍。
一层层系带被解开,鹤栖寒在心中估算着,沈浊何时会动手。
仇人站在面前让他更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沈浊那么聪明,定然会找到绝好的时机,一击必杀。
外衣被解去,鹤栖寒觉得此时可以动手了,沈浊却转身,将礼袍叠好,放在一边。
鹤栖寒恍然:担心礼袍上有暗器,不愧是沈浊,心思缜密。
发簪与首饰被摘下,鹤栖寒:心思缜密,不骄不躁。
少年越来越轻车熟路,掌心的热度时不时蹭在鹤栖寒冰凉的肌肤上。鹤栖寒当他在检查自已的死穴,可丝丝缕缕的痒意,钻过里衣与肌肤,让他难以安心等死。
他逼迫自已分心,余光扫过少年认真的面容。
他恍然间发现,沈浊还是纤细的少年身材,却确实快要比他高了。
或许明年此时,他就要仰着头看自已的徒弟。
鹤栖寒吐息乱了,轻轻叹了口气。
沈浊回过神来,沉声问他:“大人何故叹气?”
鹤栖寒隐忍到了极点,声音中竟带了丝咬牙切齿:“别再脱了。”
再脱就没了!
他扮演了个流氓,怎能想到徒弟比他更流氓,连一件里衣都不愿给他留。
简直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