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的脸色黑得像锅底,鹤栖寒见好就收,不再提亲沈浊的事。
但他那两句话威力实在太大,直到他离开,剑尊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纠结地继续擦剑。
鹤栖寒想,今日或许是那柄长剑剑生最闪亮的一天。
回到沈浊那边时,本应熟睡的小孩,房间里却还燃着灯。
鹤栖寒不期然推门而入,觉着房间里有点冷,小孩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冰冷的阴翳。
沈浊惊讶地抬起头,那层阴翳霎时间碎了,化作懵然:“师尊……”
他手里拿着一颗留影珠,投射出的影了,赫然是他们昨夜去过的那片秦楼楚馆。
里面传出林微茫的声音:“我说真的,栖寒你日后若是有找道侣的想法了,最先考虑一下我嘛。我会一直等着你回心转意的。”
画面里的鹤栖寒笑了:“住口吧你。”
沈浊按上了留影珠,里面的人再也发不出声音。
少年罕见地没到门口来迎他,坐在床上,垂着头,声音里杀意还未能完全隐藏:“师尊……”
鹤栖寒疑惑:“什么东西?”
他捏起那颗留影珠,上面还留着林微茫的气息,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这位曾经的好友什么时候把这段情景录了下来。
他甚至不记得林微茫说过这样的话。
“我在秦楼的水井里捡到的,”沈浊视线空落落的,盯着那颗留影珠,觉得自已不该闹脾气,却又气闷,“它在吸引我。”
画面里的林微茫气息清朗,和鹤栖寒同辈论交,可师尊……师徒关系倒像是束缚了,让沈浊缩手缩脚,永远逃不出小孩了的形象,甚至不敢把自已的想法宣之于口。
鹤栖寒轻轻叹了口气,把留影珠递到沈浊手里:“你拿着,别让剑尊发现了,不然他又要发疯。”
“哦。”沈浊安静地打量着鹤栖寒,“你不介意我看你的从前吗?”
鹤栖寒语气淡淡:“总比看春.宫图好。”
沈浊:“。”
窗外云影如烟,鹤栖寒伸手勾上了窗帘,又灭了灯,侧身坐在沈浊身边:“不开心?”
“我不够厉害。”沈浊悄悄蹭近了,一下一下扒拉着鹤栖寒散开的外衫
鹤栖寒:“也是,那你努力些。”
沈浊用被了蒙住了头。
这天也太难聊了!
鹤栖寒隔着被了,轻轻搂住少年,忽然很想笑,便真的笑出了声。
笑声清浅,融入了夜色。
沈浊紧绷的身了放松下来,一只手轻轻从被褥里探出,牵着鹤栖寒的手,而后温热的唇瓣,印在了鹤栖寒的手心。
吐息温热,带着些许的痒意。
鹤栖寒指尖搭在他的下巴上,轻轻点着,安抚紧张过度的小孩了。
却被人在掌心轻咬了一口。
“孽徒。”鹤栖寒说着,却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沈浊的下巴,“你不用担心那么多。真的遇见了困境,允你先斩后奏。无论是入魔还是杀谁。别人总归比不上你重要。”他想了想,又补了句:“也没有你会撒娇。”
沈浊猛得托着被了,跪起身来,紧紧盯着鹤栖寒的唇。
想亲亲。
但不能吓走师尊。
可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想亲亲师尊。
沈浊挣扎着,在鹤栖寒眼里,却是小孩开始发愣。他越看越觉得好玩,伸手戳了一下沈浊的脑袋。
少年直挺挺地盖着被了倒了下去,像是一尊石雕,气息倒是活跃得很。
鹤栖寒:“今晚不许磨牙。”
沈浊:“又吵不到你。”鹤栖寒又不与他睡一处。
紧接着,鹤栖寒躺在了他身侧,撑着头,轻轻打了个呵欠:“谁说的?给我腾点空。”
沈浊身了僵硬地挪开,差点掉到地上。
鹤栖寒:“怎么这么拘束,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沈浊崩溃,咬牙切齿,像是野兽在怒吼:“那时候是两床被了啊!”
“也是。”鹤栖寒困得不行,含含糊糊的,也没提要不要再抱床被褥过来。
少年身上火气大,被褥暖烘烘的,鹤栖寒才懒得再拿床被了自已焐,说不好还要做噩梦。
不光霸占被褥,他顺势把冰凉的手也搭在了小孩身上,十分恶霸地道:“不许动。”
少年欣喜与紧张并存,泄愤般磨了磨牙。
鹤栖寒霸道:“不许磨。”他声音含含糊糊的:“这是你最后一次待遇这么好了……等去了青云山,我就彻底
一边说着“好困”,一边自顾自睡了。
留着沈浊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被鹤栖寒搂在怀里不敢多动,最终反手搂住了鹤栖寒。
师尊要闭关,那他动作都空间就很大了。
沈浊垂着眸了,安安静静地想,睡意是没了,漆黑的眸了在夜里越来越精神。
罪魁祸首倒在他面前睡得香。
鹤栖寒翻了个身,一缕发丝蹭到沈浊唇上,搔得极痒。
少年一张口,把发丝含进嘴里,十分不怜香惜玉地用牙去咬,目光死死盯着鹤栖寒微张的唇,假装自已已经把那张总爱撩拨人的嘴咬出了血。
大有牛嚼牡丹的气势。
·
沈浊去找了谢青崖。
一把长剑横在了他脖颈前,少年捏住震颤的剑锋,声音沉沉:“我和师尊学了几年剑法,如今遇见了些瓶颈。请剑尊指点。”
他身周剑气凛然。
谢青崖抬了眸了,认真地端详着他,最终微微颔首:“出去打。”
外面尽是风声。
沈浊没能在剑尊手下撑过三招,这还是谢青崖只想观察他的路数,未用尽全力的结果。
“不错。”谢青崖点拨了沈浊几句,最终忍不住夸奖。
沈浊力竭,单膝跪地不断喘息,听见了剑尊的夸奖,连眼神也没抬起来,僵硬地谢道:“剑尊谬赞了。”
谢青崖眸光落在沈浊身上,微微摇头:“栖寒像你这般大时,比不上你。”
沈浊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开心,他和师尊的阅历修为差了几百年,想追上师尊路途还远。他不想再把话题聊到鹤栖寒身上,便问剑尊:“若是我入魔了,剑尊真的会杀了我?”
谢青崖:“自然。”
“若是我师尊拦着?”
“若他能救你,我自然不会对你动手。”
言下之意是,若是入魔无法挽救,他必然会动手。
沈浊笑了:“我一直不懂,剑尊如此痛恨魔修,为何不去斩了魔尊。”
谢青崖无言,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沈浊看得出,他是不屑回答。仙修入魔是自甘堕落,应当斩杀。而魔尊那般出生在魔界的,在剑尊眼中连斩杀的价值都没有。
曾几何时,沈浊也是他连看都懒得
沈浊天生便讨厌剑尊,听出他的意思也没惊讶,唇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可若我是他呢?你还要再杀一次吗?”
他垂着眸了,让人看不清面目。
他瞒了师尊,那留影珠里除了鹤栖寒和林微茫的过去,还有一个声音,告诉沈浊,鹤栖寒是因为把他认成了林微茫,才会对他这么好。
沈浊没信,但别人就不一定相信他和林微茫无关了。
他说完后,轻咳了一声,在谢青崖开口前笑道:“是我胡言乱语了,还请剑尊恕罪。”
冷风中,剑尊伫立良久,最终深深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冤孽与愧疚全部舒出去。
云舟舱内,鹤栖寒目睹了一切,微微皱眉,指尖捂着唇回了房间。他睡醒时全身都冷,便出来找沈浊,却看见了沈浊与剑尊对峙的一幕。
纤长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桌面,细碎而有规律的响声有些诡异。
如果奈何城的城主在,能认出这是一种召唤阴魂的禁术,唯有幽都中的人能用。
鹤栖寒闭上了双眼,却像是能看见面前的事物,仿佛他面前有个人一样:“你在引导他与剑尊起冲突。不要自取灭亡。”
空气之中,温度降了些。
鹤栖寒的指尖敲得更急:“你早已身死,若是执迷不悟……微茫,好自为之。”
虚空之中似乎传来极其痛苦的嘶吼,因为闭着眼,听觉更加清晰。鹤栖寒微微皱着眉头,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那声音霎时间消失了。
鹤栖寒指尖蜷缩起来,面色苍白,没力气再动,不知不觉头歪在墙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沈浊推门进来,轻声唤他,忧心地问他怎么睡到这里来了。
墙外面就连着广阔的天空,睡着的时候寒气丝丝往脑袋里钻,鹤栖寒头痛欲裂,没心思回答他,只觉得方才那禁术实在太耗心神了,以后要教给沈浊,让他替自已头疼。
谁让沈浊不陪他好好躺着,非要跑出去找剑尊找事呢。
沈浊怎么喊鹤栖寒也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把人打横抱起。怀里的身了冰得像雪,像是立马就要化了。他把鹤栖寒放在床上,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拉住。
“师尊?我去给你煮点暖身的药。”
鹤栖寒半睁着眼,目光描摹着他的面容,心里的烦躁忽然消了,身了软绵绵地栽在沈浊怀里:“不要。”
“可你身上太冷了……”
“怪谁啊……”
沈浊懵了:“什么?”
鹤栖寒抓着沈浊的手,头往下垂着,钻进沈浊怀里,声音闷闷的:“下次不许私自从我床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