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村,已经有一年没有来外来人了。
这个围绕着诸多柴扉的加厚小院子,也已经好几天没有打开。
“咯吱。”
老旧的门扉今日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形连带着风雪进入了屋内。
大堂内有一个火炕,炕中的火已经消失,炕边的热水也已经凉了。
倒是炕上的一个人影,原本将要死去的气息受到风寒,又颤颤巍巍的睁开了一双皱纹密布的昏花老眼。
他张了张嘴,用尽全力也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像是认命一般,他又缓慢的关上了眼帘,闭上了嘴。
他已经不想动了,风浊残年的他已经没有了力气。
他认不得进来的人,也不想认识,至于屋子里的东西,他也不是很在意。
连有宋的官吏都瞧不上的东西,他不信他能够瞧得上。
他虽然老了,可在刚才的一瞬间,我认得来人的不凡。
村子里几十年的后生就没有比他更高的,比他更壮士的。
就连那些征兵的将军们,也没有他的那种摄人心魄的眼神。
更何况他的穿着极为繁复,像是无数色彩斑斓的彩帛编织而成。
本来这样的彩帛看上去花花绿绿的,可他只看见了近乎一种颜色。
灰,灰的发黑。
他的鞋子是灰黑的,裤子也是,上衣也是,头发是,胡子是,连眉心,太阳穴,嘴唇也是发黑的。
“这人同自己一样,怕是…”在床上的老村长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此想的。
“咯吱”
门户被掩上,光与风雪声色也一同被关在了外面。
阴无咎点亮了一旁的火炕。
有火光慢慢衍生。
他寻遍整个长乐村,只找到了这一个活人。自然不能让他轻易死去。
于是他坐到了老人家的面前,看着那张满是苍老沟壑的脸庞。
他坐着的身子有些佝偻,不像站起来那般高大。
只见火光照耀下,他慢慢伸过去一只有力的手掌。
他的手指搭在了老人的眉心上。
一股股菁纯至极的内力从他的指尖渡了过去。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阴无咎有些颤抖的收回了手指。
躺在床上的老人这一刻睁开了眼眸。
他的眼眸有着一丝亮光,这光不仅仅让他的脸色有些红润,连皱纹都抹平了些。
“这位大人,您要向老朽问些什么?”老人还躺在床上。
他侧着头,借着火光,看着这个脸色有些苍白,眉心却更加灰黑的男子。
“说说长乐村的事情吧。”
阴无咎开口。
老人于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
他看着老人越说越畅快,像是真的活过来一般。
“就说说那个小孩的事情。”阴无咎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给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续命。
自己所渡过去的内力也不过是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
于是他不再浪费生命。
“那个小孩啊。”老人家有些气喘,看了看烧着的水壶。
阴无咎为他倒了一杯,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老人家这边满意的道:“那个小孩是从长乐河里流下来的,顺河而下,遇水不沉。当时村里有人以为是哪家不要的子嗣,还有人以为是祥瑞。就救了上来,让他吃百家饭。
以后也算有个青壮劳动力。
后来天气不好,收成不好,村里人走的走,逃的逃,他就没有吃的了。
还有剩下的人想要将他卖了,他们说养了几年也不会说话,更不会思考,不是祥瑞,是个憨子。可要动手的时候山里却突然钻出来一只山君。将他给叼走了。”
我从小到大,还没有看到那么大的山君,纯白色像是雪花一样,体格却比野牛还大。
只一口就将那个憨子吞了下去。”
老人家笑了笑,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见识:“大人可是认为我说话理不清,我当时也以为那憨子被山君吞了,以为他死定了,哪里想着过了一段时间我还看见那孩子骑在山君上呢。”
“那时候我才知道,这山君只是将他吞了,没吃,所以我刚才才说他只是被山君叼走了。”
“这娃娃很好的的运道啊。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个晓得,本来想着下去我有个吹嘘的东西,现在告诉大人你,也算是不错的打算呢。”
老人脸上带着笑,说话越来越顺利。
“后来那个小孩去了哪里。”
“后来啊,他跟着山君,也不知道去往了哪里,想必是在山里吧。”
长乐村的村长,赵常乐说话的语气越来越低,很快就睡着了。
他的气息也跟着沉睡了下去。
阴无咎端起水杯,撒了半杯在床前,自己又喝了剩下的半杯。
他说:“多谢,老人家一路走好。”
打开门扉,窗外呼呼的寒风还是呜咽的呼啸着,碎雪夹杂着冰渣子一同涌进了小屋内。
刚才还热气腾腾的水汽很快被风雪吹散,火炕中的干柴也被寒风吹熄,只剩下一点又一点的灰烬。
很快,这间小屋都被风雪遮蔽。
阴无咎站在门外,他看着这间小屋子。
原本用来抵挡降龙十八掌的内力撤出一半,震碎了周遭的冻土。
整的屋子都被他以绝强的内力陷入了冻土之间。
若是有武林名宿看到这一手内力,保证会被惊讶的说不出来话来。
这种内力,已然出神入化,可称之为大宗师。
而且是天底下最为顶尖的大宗师。
只在天上的七绝之下。
可惜,长乐村一年都没有第二个外人来此。
更别说武林名宿了。
这一幕,终究不会被人知晓。
然后,阴无咎伸手一招,一个刚才燃烧过的干柴被他拿在了手里。
其上的一点灰烬燃起了火星。
火星点燃了柴扉,在这冰天雪地里熊熊燃烧着。
烈火熊熊,魔火昭昭。
与冰雪共照长天。
此乃有宋一朝魔教有名的功法,祝融劲。
烧骨血,燃肺腑,损人则利己。
乃是魔教毁尸灭迹的好帮手。
短昼飞雪,长夜余火。
魔火昭昭,死灰复燃。
“魔教之火,永不熄灭。”阴无咎看向了远方。
他刚才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踩雪声。
就如同自己踩雪的那种同样的声音。
来人的功力很高,甚至不在自己之下。
那人同自然融合为一,若非自身练就销魂魔音,可能还未必能够察觉。
不过那样又如何,他不信天底下有第二个能够使出那般威猛的降龙十八掌。
在这青州的地盘上,没人比自己更强。
他顺着声音而去,看到实物的时候。
还是一愣。
“原来来的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