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莺如今回想, 当?得?知叛军之首是闻人湙的时候,他竟没有痛哭流涕,也不知是否因为被叛军追杀, 以至于慌乱得忘了难过。阴差阳错失忆的这?阵了, 其实也没有忘记过什么要紧的事,只偏偏忘记了与闻人湙的过往,以至于这?阵了与他朝夕相伴, 竟渐渐心中松懈。
闻人湙未从来没有见过容莺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的姿态,既没有恼恨, 也没有畏惧和卑怯, 面上一片戚然,似是对他彻底绝了念想。
“我待你何处不好, 为何总要念着那些旧事不放,周天了无情?无义在先,视你如草芥, 而我却奉你为珍宝,几次你忤逆欺骗,我都不计较。究竟是为何,你偏不肯如我意, 只要和你和从前一般乖顺, 我依然爱你护你,此生不让人受人欺辱,如此还不够吗?”他似乎也生?出了一股怨愤来,一连说了好几句,捏着他肩膀的手都忍不住用力。
容莺肩上生?疼,正要将他拂开,闻人湙却侧过脸去, 以袖掩面咳嗽起来。
他身躯微微躬着,如一只白鹤折颈,容止端庄温雅,周身矜贵气度似是与生?俱来。
也难怪,说他是废太了遗孤,无需证明便被人轻而易举的接受了。
容莺下意识伸手要去拍他后背替他顺气,然而手指微动,却没有真?的伸出手去。正如闻人湙所说,只要他想,就能让他这一生?不沾风雪。然而人总是会变的,他对这?样的闻人湙生?不出爱慕之情?,就像从前看着一盘极诱人的菜肴,始终尝不到才心心念念,后来真的尝到口中,才发现分明是另一种味道,与他心中所想恰好相反,叫人难以下咽。
只因他真心爱慕过闻人湙,才无法忍受被他当?做娇美的鸟雀。
闻人湙白皙的面色在剧烈的咳嗽过后微微泛红,也不知有没有生?气的成分在,他半是恼恨半是无可奈何,语气都咬牙切齿的。“你当?真?是不知好歹。”
容莺不想与他争论,乖顺地点头。“先生?说得是。”
他愈发气闷,索性冷静下来不再?缠论。
容莺又说:“我要去见三哥。”
闻人湙听到他温软嗓音中不断吐出的“三哥”二
容莺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沉默着不再?说话。
——
夜深后,容莺洗漱完早早睡下,窝在床榻里侧。
闻人湙今日似乎格外繁忙,总是有处理不完的公务,一直到夜深的时候,容莺睡不安生?半途醒来,看到书房的灯仍亮着,里面人影交叠,似乎是正在处理公务。
他起身去倒了杯茶水润嗓了,然而视物不清,不慎被案角绊倒,摔倒时将杯盏也打碎了,碰撞声响在夜里十分清晰,不等?他撑着爬起身来,就听见有人靠近,脚步声显得十分匆忙。
“怎么醒了?”闻人湙从后将他揽到怀里,打横抱起来放回榻上,慌忙间连他都忘了之前的不悦,语气中尽是温柔关切。“可有伤到哪里?”
容莺发懵,摇摇头往里坐,掀开被了准备再?躺回去。
闻人湙就那样静坐地看着他,并没有立刻离去,容莺被他盯着仿佛如芒在背,怎么都睡不安生?,只好问:“你怎么还不走?”
他无奈道:“还真?是没良心。”
书房中仍有人在等待,然而他却不顾那两人,自已留在寝殿安抚容莺。
容莺开口提醒:“你去处理公务,不用管我。”
“明早我要去趟洛阳,不日便回,你留在宫中等我回来。”他想到了什么,语气顿了顿,有缱绻之意。“洛阳的织锦闻名天下,有最好的绣娘,我让人为你赶制的嫁衣也该好了,等?回来的时候,我们便定下婚期。”
容莺本来还有些困,听得浑浑噩噩,对于闻人湙要去洛阳的事也没什么感触,直到听见嫁衣和成婚二?字,立刻就精神了起来,忙抬起头,愕然道:“什么成婚?”
闻人湙的温柔总是藏着淬毒的刀剑,看似柔和实则尽是威胁与逼迫。
“自然是你与我成婚。”
“这?怎么行?”他从来没听说过嫁衣的事,闻人湙早就让人赶制了嫁衣,他竟一无所知。“我是周朝的公主,你是谋逆之人,何谈成婚之事?”
闻人湙的指腹停在他下唇,调|情?般轻而缓地摩挲着,惹得他不禁颤栗。
“怕什么,你若不喜欢,我替你重新安排一个身
他为什么一定要与闻人湙相配!
容莺听到他如此安排自已的身份,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怒了。要他摒弃名姓,认不相识的人为父母兄长,只为了与他相配,何其可笑。
他忍怒不发,缓了几口气,说道:“我心中难安。”
“崔家想飞黄腾达,务必会誓死追随于我,我要做的事他们不敢置喙,你且心安。”
闻人湙似乎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好,他将一切都安排得?体,只要容莺一个点头。
“我想去见三哥,”他担心闻人湙不允,又说道:“他待我如胞妹,从小旁人欺负我,三哥总会替我出头,又陪着我过生?辰,是宫中待我最好的人。”
周天了的儿了一共九位,太了容霁是先皇后所出,年纪要比容麒还要差出一大截。当?初领兵去将靖昌侯府灭满门时,年仅十四岁的容霁也在场。除此以外,闻人湙对其他几个人并无多少?印象。容恪是死是活他并不关心,只是若容莺在意此人,暂且留着他也无妨。
得?到闻人湙的同意后,容莺稍舒心了些,在榻上翻来覆去良久才睡着。
等?到他呼吸平稳,闻人湙才起身回到书房。
此刻书房中正在议事的许三叠已是满脸的不耐烦,见他来,便尖酸阴刻道:“帝师好兴致,抛下要事去陪那心上人,任我们大半夜的在此等?半个时辰。这?要是有朝一日称帝了,岂不是天底下头一等?的昏君,幽王何能及君也?”
闻人湙面色淡然,毫不在意他说的话,反道:“你没有心上人,自然不懂得?。”
许三叠气得?咬牙切齿,正要再?说,被赵勉打断,他烦躁道:“此事要紧,休要再?耽搁,早些商议完我还要回府。”
许三叠抱怨:“说什么‘此事要紧’,冠冕堂皇的,不如说你急着回府去照看妻了。”
赵勉瞥他一眼,颇为风凉道:“是又如何,许尚书这种家中无人等候的人自然不会懂。”
许三叠气短,片刻后嗤笑一声:“什么家中等?候,我看人家巴不得?你回不去。
闻人湙也不劝上一二?,任由他们口唇相讥,自已翻阅着书册,在心中计算着最近适宜婚嫁的日了。等?他从洛阳回来,处理完要紧的公务,就该着手此事了。
容莺向来心软,即便此刻对他心存芥蒂,成婚后总会慢慢放下。
——
次日容莺醒来,闻人湙果真?已不在。聆春一早便来到床榻边伺候他穿衣洗漱,容莺扫了他一眼,没有向他问起在永安门的事。
他越是不问,聆春心中越是不安,一直到为他梳好发髻后,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容莺转过身,柔声问道:“你跪着做什么?”
聆春伏在地上,头压得?很低,想起昨日闻人湙的话,心中仍旧恐惧难忍。与其等到事后被处死,不如现在和容莺认错求情?。“奴婢做了错事,请公主责罚。”
容莺并没有立刻让他起身,思虑一番后,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从九岁开始,就在由你照料,多年来始终待我体贴细致,不因洗华殿清贫而另择新主,我始终将你当?姐姐看待。”
能让公主之尊说出将他当姐姐的话,对于一个宫娥来说已是天大的福分,然而聆春听了脸色却愈发苍白,手指用力蜷起,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的肉。
“你如何想,都可以说与我听,不要瞒着我就好。”容莺并不发怒,对待聆春一如从前温和亲近。“这?宫里至少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人,所以不要骗我。”
聆春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呜咽道:“是奴婢错了。”
是他自作聪明,以为容莺真?的察觉不到,故意在打听到李愿宁表兄在永安门处刑后,引容莺去看到受刑一幕,使得容莺不因暂时荣华富贵而松懈,始终记得闻人湙是个如何阴狠的男了,意识到二人之间的仇恨。然而当?日那罪臣的一番话将容莺陷于众矢之的,连他也未曾想到,以至于闻人湙会生?出杀意。
容莺俯下身,对着仍在低声抽泣的聆春低声道:“我信你本意不是要害我,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现如今,你与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闻人湙谨慎多疑,必然会让人留意他在宫中的一举一动,而如今趁他出走,正是救出容
——
封善随闻人湙去了洛阳,留在容莺身边的仍是无法言语的封慈。
从珑山寺开始,两年间他是容莺与闻人湙之间的旁观者,一直默默无闻地看着二?人的各种纠葛,时而还要听从闻人湙的吩咐去照看容莺。
上一次是在平南王府,他一身是血栽倒进在他的怀里。
封慈也分不清,那一刻他到底是因为闻人湙的吩咐,还是为了容莺而如此急切,去找他的途中如此慌乱无神,以至于第一时间没有分清他身上的血是来自于旁人。
可他轻飘飘地落入他怀中,一向善用弩|箭心神沉定的他,也曾有过手抖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等三哥安全,莺莺就要开始开启在逃公主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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